和叔父是贩卖干货、猪油、奶油和纸张等的商人,但这些东西都是奢侈品,在每天光是为了填饱肚子就十分吃力的时节,根本没有人会看一眼。
大哥与三哥都是已经开始负责部分工作的重要劳动力。老么还是婴儿,就算送走,也不会腾出多少粮食。若要选出一个孩子少口人吃饭,就只有还没什么力气工作、却只会帮倒忙的老三苑仪和老四柚纪可选,而柚纪又更加不利。所以她对苑仪涌起了对抗心,想向大人们证明自己比苑仪更能做事—五岁的时候,她还无法非常正确地理解大陆的现况和大人们的想法,但仍产生了危机意识、拼命想出风头。
另一方面,苑仪从不理会柚纪的挑衅,总是体谅柚纪的任性对她让步。苑仪真镇定,根本不把我当作对等的竞争对手—柚纪因此更是心急如焚。
她背着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偌大行囊,走路摇摇晃晃,意气风发地在山路上迈步。连柚纪也觉得自己员是好强又不服输,踮着脚尖走路的模样十分滑稽。真是的,走得那么急的话—十五岁的柚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无法阻止五岁的自己。重心很轻易地转移到行囊上,柚纪往后一倒,四脚朝天摔倒在地。
「柚纪!」
寿纪和苑仪连忙回头。「真受不了,所以我才说你会碍手碍脚啊……」寿纪轻轻松松地拉起柚纪,但正确说来算是拉起行李。「我才没有碍手碍脚呢——」连同行李被吊起来的柚纪踢着两只小脚。
「放心,柚纪也可以一起过去喔。来,手牵手一起走吧。」
柚纪总是动不动就敌视苑仪,对他很冷淡,但开始哭哭啼啼后,便乖巧地点点头,紧握住苑仪伸出的手。苑仪虽是纤瘦的少年,但在当时的柚纪眼里,他的手依然很大。
苑仪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满是泥巴、眼泪和鼻水的脏兮兮脸蛋。
「不、不、不要丢下我啦……」
「嗯,不会的。」
「怎么可能丢下你啊,没人说过这种话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寿纪讶异地插嘴。「好了,二哥牵另一边吧。」被苑仪面带苦笑地催促,寿纪叹了口气,牵住柚纪的另一只手。寿纪在兄弟间一直很可靠,但唯独在哄骗柚纪这方面,始终是苑仪比较擅长。柚纪走在两个哥哥中间,尽管还在呜咽啜泣,但稍微安下心来,再度迈出小脚。
怎么回事?柚纪更是困惑。
这真的是梦吗?还是正好相反?其实至今发生的一切才是梦,真正的自己还只有五岁?其实自己之后根本没被抛弃,还坐着马车和大家一起旅行吧?因为……他们刚才分明清清楚楚地向她保证,不会丢下她啊。所以柚纪被抛弃时,两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冲下马车来接她呢?当时柚纪追向马车,眼前却只有留下车辙痕迹的大道不绝往前延伸,谁也没有回来。怎么可能有这种过去。
可是……可是,不行……这样一来,就不会遇见至今原本该遇见的人们了。与师父和左慈生活的那段时光会变成是在作梦。
如果某边是梦境,某边是现实的话——
——你的愿望是哪一边?
好似有人在这么问她。
「我的……愿望是……」
柚纪咬住下唇,一度紧紧闭上双眼。
她用力抽回手、甩开寿纪和苑仪手的温度,包夹着她的两人气息骤然消失。
睁开眼时,幼时自己背着偌大行囊的背影瞬间掠过眼前,随即裂成左右两半消散不见。
眼前是被浓雾笼罩的山中,脚底下不是落叶铺成的柔软小径,而是坚硬的石阶。乳白色的雾围住四方,让人没有什么真实感,浓雾形成的镜子闪闪烁烁地反射出自己与风景。
「刚才那是……」
入华山的雾所映照出的过去自己吗?
这片雾是怎么回事……必须快点和左慈会合才行,否则独自一人落单,好像又会被迷惑住。柚纪益发不安,正想往前冲时,却分不清楚要往哪边前进。总之,往上走就好了吧……但上面是哪边?
察觉到雾中有某种事物正盯着自己瞧,柚纪心中大惊。
有着模糊轮廓的人影正成群站在一起。大小不一,但每个人影都有着仿佛要融入雾里、缺乏生气的苍白肌肤;也都有双泛蓝的浅色眼睛,各自从不同的高度直勾勾注视着她。
「白刷鬼」——这个词浮上脑海。
当异民族开始进入大陆,当时的中域人带着负面观感如此称呼他们。有着与僵尸一模一样的苍白肌肤、生着金色体毛、眼睛的颜色就像石头,整体来说比中域人高,在中域被百姓视作可怕的异形之鬼。
白刷鬼们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她逼近。是柚纪听不懂的语言,尖细的音色听来很具攻击性。要被攻击了——!柚纪感到危险、往后退时,有人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身后也有鬼。
「——!?」
柚纪本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心生一种颈部像遭到压迫的怪异感,吸收掉了本想喊出口的悲鸣。是个也有苍白肌肤和石色眼睛,但比其他鬼大上一号的鬼,她才明白大鬼是成年人,其他为数众多的鬼是小孩。
鬼小孩们用高亢的嗓音嘈杂地七嘴八舌,相较之下,鬼大人则用沉稳的低音对孩子们说话。鬼大人说的话,柚纪也听得懂。虽然发音有些奇怪,但是中域的通用语。
「用这孩子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吧。她因为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非常不安喔。」
鬼小孩们一时静了下来,以石色的眼瞳互相对望,接着又争先恐后地开口讲话时,是发音听起来比鬼大人还自然的中域语。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