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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八华山吧?」
「咦?」
看他说得顺理成章,从未这么想的柚纪当然大吃一惊。
「那个盗棺贼自己说了他是护乐院的人吧。那么,你要去查明那个男人的目的吧?」
「可、可是尸骸还在外游荡伤人,我现在不能离开兔雨……」
「我也是兔雨的道士喔,柚纪。我不够可靠吗?」
「不、不,昨晚的法术非常出色,我吓了一大跳。」
见毛道士有些孩子气地鼓起脸颊,柚纪慌忙打圆场。毛道士又变回好好老先生的表情,雪白的眉毛垂作八字。
「你没想到我能施展那种法术吧?那其实是向赵道长学来的,大约是一年前左右吧……我请赵道长教了我方术。」
柚纪还是头一回听说。她瞪大了眼转头看向左慈,他捧着放有茶具的盘子点一点头。
「因为师父知道自己有病在身、不久于人世,很久前就开始做准备,好在紧要关头能将事情托付给毛道士。」
「明明有我在耶?」
她知道师父始终不觉得自己已经独当一面,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不平之鸣。竟然撇下一心总有天要成为师父左右手的自己,拜托住在城镇另一头的毛道士……
「原本按顺序,应该是我会先魂归西天才对……但我这样平凡的老头子竟还活到现在,还让赵道长那样才华洋溢的年轻人将后事托付给我,真是太没天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毛道士……」
「用不着顾虑我,不只是你,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吧。」
柚纪无法否认。师父有着稀世的方术才能,受过天道教正统且最高等的教育,在道士里也还算年轻—为什么不是不值一提的他人,而是师父死掉了呢?坦白说,柚纪现在仍会这么想。
「柚纪,赵道长本就不打算在自己死后,还要把你束缚在兔雨县里。他希望你照着自己的想法,走在自己期望的人生上。话虽这么说,但你又是责任感很强的孩子。我在想啊,这回因为陈家长男的关系,害你蒙受莫须有的嫌疑,会不会也是天意指引,要让你从非得留在兔雨不可的使命感中解脱……柚纪,你根本没有义务要对这个城镇鞠躬尽瘁。我在这里出生,兔雨交给我这个老头子就够了。但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命运在等着你。」
「我才没有什么所谓的命运。我和碧耀不一样,只是个什么也做不到的乡下丫头……」
「柚纪。」
毛道士握住柚纪的手。那皱巴巴的干瘪双手,用着比外观还大的力量拉过她的手,柚纪诧异抬头。他平常的沉稳语气变得有些严厉,像在教诲血脉相连的孙女。
「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你的心已经不在兔雨、也不在五龙,而是向着遥远的他方了吧?」
闻书的瞬间——
「世界」突然穿透毛道士的身体平展开来。数个月前,对自己来说还等同是绘卷里的虚构存在,难以想像与五龙州连系在一起的地方——
都市人在绚烂的首都里过着富庶的生活,准备考科举的才子们从大陆各地聚集而来。在险峻的山村里,穿着木棉或毛皮衣服的人们,虽为严苛的气候和土壤环境所苦,仍坚强地生存下去。耸立于云海中的高峰八华山山顶的护乐院里,道士们为了习得最高深的方术,日以继夜勤奋修行。头上金发闪耀、眼睛有蓝有绿的俊美异国人们,则住在信仰与中域不同、只信奉着唯一神只的西域。
原本被关在大陆边境五龙州偏僻乡镇里的世界,仿佛有人从四面八方掀起了帷幕一般,开始无止无尽地往外延伸。然而,外头太过辽阔、教人难以捉摸,柚纪陷入快要踩空往下坠落的错觉。
她的身体一阵痉挛,忽地回到现实。
柚纪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视线停在了总在后方待命的左慈身上。那双缺乏情绪波动的凤眼承接下了她的不安目光。
柚纪忠实的符力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丝毫迟疑、但也没有干劲,他垂下眼睑恭敬地行了一礼。
「就照柚纪想的去做吧。只要以柚纪的人身安全为优先前提……我一定会带你前往。」
□
旅行的准备整理妥当,决定在两天后的早晨出发。只有毛道士和住在毛道士道观期间变得熟稔的年幼养子两人,来到山脚下的道观门前为他们送行。
「我会帮忙爷爷道观的工作,你不用担心。虽然我还帮不上什么忙,但以后会多多修行,尽早独当一面的!」
还不到十岁的少年满怀使命感、双眼熠熠生辉,这么向柚纪打包票。
「这孩子!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让你修行当道士哩。」
毛道士一脸伤脑筋地斥责,但看起来很高兴,应该不是柚纪的错觉吧。
「居然要修行,真是了不起。不过,不管你当不当道士,都要帮毛爷爷的忙喔。」
柚纪背着旅行行囊弯下腰,让视线与少年等高,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嗯,那当然!」少年神采奕奕地颔首。
「在我看来,毛爷爷是兔雨县里最了不起的人喔。就算年纪大了,还是很有上进心,为人谦虚,又有自己的信念。我很尊敬毛爷爷,也很感谢他。这点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你今后帮助了毛爷爷多少,我将来都会回报你。总有天当你过上麻烦、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会排除万难赶回来。」
师父过世后,毛道士的关怀与包容成了柚纪心灵的莫大支柱。但柚纪总觉得,自己也许已经没有机会直接向毛道士报恩了。自己再度回到兔雨时,毛道士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