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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智是个军人,这座矿山隶属于军方管辖,主要是开采原料再提供给与极东军方有关的工厂。现在极东正进入军事帝国时代(话虽如此,这个国家长年都由武士统治,原本传统上就是军事国家),因此相中资源丰富的中域,向中域政府取得了开采许可。「工头」在中域语中,是指矿山等地方的拥有者;但正确地说,武智本身并不是工头,在这种情况下,工头应该算是极东军或是极东政府吧。
瓜皮帽男子用着尖锐又刺耳的嗓音向武智报告了一些事。武智点点头后,转向伊鲁克翻成西域语。看来是约好和方才来访的拉瓦村代表——名为安道保的男子——将在三天后重新召开会谈。
瓜皮帽男子结束报告后,仍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原地,因此武智蹙起眉催促他。瓜皮帽男子只是不发一语地对着武智摇头,但看向伊鲁克时,却是露骨地投来愤恨的目光。伊鲁克斜眼看向瓜皮帽男子,耸了耸肩。
「看来瓜皮帽大人是对俘虏惬意地待在上校的私室里感到不满吧。明明连一杯茶也没奉上来。」
大概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戏谵,瓜皮帽男子又用尖锐的嗓音激动愤慨地说了些什么,但伊鲁克听不懂。
「他刚说了什么?」
「他说:『西洋鬼子,注意你的态度!原本你现在应该被关进牢里的,还不感谢上校的宽宏大量!』」
听了武智的翻译后,伊鲁克半点也不感恩地嗤笑一声。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他还是用更加挑衅的语调对着瓜皮帽男子说:
「你可别搞错了,握有你们弱点的人是我。只要我想,我大可以向中域政府告发你们极东人正在不当残害中域人民。你那颗空空如也的西瓜脑袋可能无法理解吧,但这是矿毒。在精炼锡矿和亚铅矿时所排出的有毒物质会渗进河川和土壤里,毒害在村里取得的农作物和饮用水。由于是从十五年前开始慢慢渗透,才会到现在还没被发现,但那些直接接触有毒物质的矿工会在短时间内就出现症状。你们再继续漠视下去的话,之后就算引发暴动也不足为奇。有必要的话,由我出面煽动也行。」
由于一直与武智说话,伊鲁克说的是西域语,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对方是以翻译的身分过来,至少简单的话听得懂吧。于是他用简单的文法将刚才的话翻成中域语,缓慢并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说:
「听好了,我要,煽动当地人。用武力,向你们抗议。」
间隔了一段可能是在脑海中将中域语转换成极东语的时间后,瓜皮帽男子很快地脸色变得铁青,尖锐沙哑地大喊:
「上、上校!」
看来是勉强听懂了。如果连这么简单的句子也听不懂,那么特地重说一次的自己就太蠢了。瓜皮帽男子伸手指着自己,用中域语口沫横飞地连声喊道:「危险份子!」「间谍!」「枪杀!」「包子!」为什么他老是只记得这种危险的单字啊?(不过其中也掺杂了一个让人会心一笑的单字。)伊鲁克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偏好的中域文学究竟都是什么类型。
「……义男。」
一直安静倾听的武智不耐烦地挥手,让瓜皮帽男子闭嘴。武智先用极东语,接着又用感觉上发音比西域人还标准的西域语,分别向瓜皮帽义男先生和伊鲁克两人说道:
「由于本国担心会造成国际冲突,已经严格命令过我们,绝不能伤害这名西域人。但是视当时的情况,我也会自己下判断杀了他。有必要的话,我不会有任何迟疑,一切责任由我来担。」
武智眯细的双眼让人联想到极东锋利的单刃剑。「这就是所谓的格杀勿论吗?」伊鲁克用学到一点皮毛的极东语调侃道,但同时后背冒出冷汗。武智尽管顽固,至今却也都会站在中立的立场听他说话,甚至也承诺会要求本国展开调查,但眼前这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一旦真的判定有必要,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拔剑吧。
「说够了的话,就下去吧,我很快也宣让俘虏离开。」
瓜皮帽男子貌似还想说些什么,但上司都已明白下令,他也无法再反驳;恨恨地朝伊鲁克瞪来一眼后,气得圆帽子顶端快冒出烟来似地大步离开房间。武智「哎呀呀」地叹了口气,伊鲁克也同样「哎呀呀」地耸了耸肩。
「『义男』不是武士吧?」
「他家是华族【※贵族阶层。】,欣赏中域文物也是华族的嗜好之一吧。老实说,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换言之,未来会成为我的妹婿,所以不能对他太苛刻。」
「咦……令妹的品味真差耶。」
伊鲁克不由得老实地脱口说出感想,但武智没有反驳,这个反应表现出了武智对这桩婚约的个人看法。看来武智对义男的评价也和伊鲁克差不了多少。
「那么,我也看在令妹婿的分上,有点俘虏的样子吧。」
伊鲁克捞起大衣起身,不再看武智一眼,也无法看,因为反胃的感觉忽然袭来,他光是掩饰这点就已竭尽全力。
走出武智的房间迈步前行后,站在门边待命的一名士兵就默然不语地离开墙边,隔着两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虽说伊鲁克还算能自由行动,但要是让俘虏独自在宅邸里走来走去,就无法起到示威作用。武智称呼这名士兵为「铃木」,无论伊鲁克去哪里,铃木总会隔着两步,像尾巴般跟在他后头。铃木这个姓氏在中域里就好比是「张王李赵」吧,在极东里应该也是十分常见的姓氏之一。虽然很失礼,但铃木的人就和名字一样,是个缺乏个性、存在感很薄弱的男人。真要论及显眼特征的话,就只有那双细长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打瞌睡的小眼睛。话说回来,铃木也不会开口说过一句话,所以伊鲁克也不记得他的声音。
——妹妹。
仅是记忆稍微被掀开,他依然痛苦得想吐。
伊鲁克也曾经有过妹妹,虽只是在天聆教的孤儿院里一起长大,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就和家人没有两样。
他曾经有过妹妹。她的存在,早已成为了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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