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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臭小鬼,别想逃!」
伊鲁克早柚纪一步地蹬向地板,朝外狂奔。柚纪本想紧追在后,脚却违背她的意志动也不动,甚至摔倒在地。膝盖不停发抖,站不起来。伊鲁克全神贯注地跟着跑出去后,穿着漆黑大衣的身影很快就与屋外的夜色溶为一体,消失不见。
失神发呆了一会儿后,柚纪才恍然惊觉地回过头。
「师父!」
师父正坐定在祭坛前,低垂着头。身体己不再痉攀,瘫软不动。
「左慈、左慈……!」
柚纪以双手双脚爬行,呼唤着左慈的名字。左慈散发着符纸般飘忽的气息,迅速冲到师父身边。左慈的道袍都已烧焦,挂在脖子上的法衣也焚毁掉落,脸颊和手臂部烧得红黑溃烂,看来惨不忍睹。但他还是不顾己身地跪在师父身旁,扶起师父。
「师父。」
柚纪四肢并用,很快地也赶到师父身旁。在染血的道袍袖口或是衣摆底下,可以见到咒文刺青吸收了蛊的毒气之后,已变作乌黑墨色。咒文绽放出的暗青色光芒也已消失,刻在师父身上的那些图腾,如今看来只像是用烧红的火筷硬生生烙下的、令人沭目惊心的血痕。毒气似乎正急遽夺走师父的生气,柚纪颤栗不已。
「净、净化之术……左慈,快点做准备!」
「是。」
柚纪惊慌失措地下指示后,左慈点点头。但师父开口打断柚纪。
「啊……不了不了,别垂死挣扎了。我累了,不想再这么瞎折腾。」
「师父,可是!」
师父不耐地挥了挥手,阻止还想继续游说的柚纪。手背上沿着咒文的刺青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恶毒的脓,像在宣告就算施展净化之术,也已经无力回天。纵然想别开目光,残酷的现实仍是明摆在眼前。
「啊——我好像太认真工作了点儿……累死我了。可以带我回房间吗?我想休息一下……」
左慈让师父靠在自己肩膀上,协助他起身。柚纪鞭策着自己不中用的膝盖,也跟着站起,从另一边伸手搀扶师父。柚纪压下焦急的心情,离开杂乱不堪的主殿后,一路上尽可能不为师父的身体增添负担,小心翼翼地带师父回到主屋他自己的房间。
主屋里无一丝火光,空气冶飕飕的。让师父躺在床铺上后,柚纪连忙点燃油灯。下一秒暖色系的火光迅速充盈整个房间。师父无力地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吐了口气。
「呼……真想抽一根烟呢。帮我拿来,在那个抽屉的……最上层……」
「你在说什么啊,当然不行。」
柚纪这次没有拍下,而是握住了师父在空中乱挥的手,跪在床边。由于柚纪早已将小桌子里放有整套烟草的最上层抽屉拿出了房间,现在连抽屉也不在原位上。两天前她明明在师父面前抽走了抽屉,师父不记得了吗?他想不起来了吗?焦躁与不安涌上她的胸口。
「师父……!」
柚纪用双手紧紧握住师父削瘦的手,将额头贴在师父的手上。那只手已因吸收了毒血的咒文和师父自己的鲜血,变得无比漆黑。再也压抑不了的泪水扑簌簌地滴在师父手上,又沿着咒文往下滑落。柚纪祈求着,希望自己的泪水能像是冲掉木片上的墨汁般,也洗掉正侵蚀着师父身心的东西,但是深深刻在师父身体上的咒文依然带着乌黑骇人的色彩,丝毫没有变淡的迹象。
左慈手脚俐落地开始为师父的伤口包扎。但是即便能包扎外伤,体内囤积的毒气仍旧无可挽回地啃蚀着师父的生命。
「柚纪,也让我看看你的手吧。」
左慈说,但是他自己的脸颊和手臂,也被像是咒文图腾般的烫伤覆盖。柚纪摇了摇头推开左慈。
「柚纪,你刚才说得可真好呢。真是教人通体舒畅哪。」
师父用一种像是喝醉酒、微醺快活般的奇怪语调这么说。柚纪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握着师父的手一脸纳闷。「柚纪……」尽管用诡异的发音呼喊着柚纪的名字,师父的眼中却未映照出柚纪。浑浊的双眸只是失焦地望着虚空,不晓得他在脑海里到底看见了什么,脸颊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坏蛋笑容。
「就是那段长篇大论啊,柚纪,骂得可真好。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向对方破口大骂,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哪。」
「原、原来是指那件事啊……」
见师父针对奇怪的点称赞自己,柚纪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师父似乎非常高兴,心情极佳地继续喋喋不休,但同时双眼依然望着虚空。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
「在我这种不中用的义父身边,真亏你能长成好女人呢……你啊,是我的骄傲。听好了……不要讨好别人,不要违背自己的信念。从今而后你都要做你自己,就这样活下去……」
「师父……」
他认同、自己……了吗?直到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的现在,他才认同自己……说她是个好女人,是他的骄傲……至今她曾无数次希望能从师父口中听见的这些话语,现在却只是痛苦又难受地割在心口上。事到如今她才不想听到这些话。只要师父能得救,她其他什么都不要。
「师父……」
柚纪更加用力地将额头抵在师父瘦弱的手背上,哀恸痛哭。
「听好了,柚纪,有事的话就使唤左慈吧……左慈,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是,请尽管吩咐。」
在门口待命的左慈走到床边。师父缓慢地将视线投向左慈的方向,但焦点终究没有对准左慈。然而师父仿佛确实看见了左慈一般,目光凝视着虚空,放柔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