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临近前热的如同蒸笼般的一天。
我坐在医院娱乐室中的钢琴旁。
娱乐室内除了安置着用来进行康复训练的器材以外,也摆放着围棋盘和将棋盘,装有杂志和书籍的架子,以及折叠起来的乒乓球台。
钢琴是直立式的,因为已经有些年头了,响声并不怎么悦耳,音调也有些漂浮不定。但是,如果把上盖打开的话,也勉强能弹奏出合格的音色。再怎么说,也比磁带听起来要好听的多。
我照着曲谱弹奏了《童年情景》中的几首曲子,随后又弹奏了普罗科菲耶夫的《三橘之恋》,和最近一直在练习的法雅的《火祭舞》。最后,弹奏了一首萨蒂的《吉姆诺佩蒂一号钢琴曲》。这些曲子中,没有一首是钢琴课所指导过的。全部都是用自己的理解,自己擅自决定了曲谱的演奏方式,虽说有时也会出现一些不和谐之处,但是,并不是演奏会或者钢琴考试,这样就够了。手指随着心境而流动,继而感情融入至曲流之中,听众们的反响也都还不错。
听众有直美和她的父母,彻也,护士和泉小姐。虽说最初只有这几个人,但是随着演奏的进行,附近病房里的人们也渐渐的被钢琴声吸引,聚集在一起。娱乐室里挤满了人。
我本来就是打算在演奏中倾注自己全部的感情的。为直美演奏,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就算直美之后出院了,这辈子也不会再相见了。
最后的萨蒂演奏结束,我起身行礼准备结束时,直美开了口。
“Encore!”①
“可是我只准备了这些乐谱。”
“拉威尔的话应该不需要看谱就能弹下来的吧?”
我大吃一惊,看向了直美的脸。直美用着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看着我。她原来是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的。
“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公主’,不用在意。”
因为这首曲子的名字十分不吉利,本来是不能在医院弹奏的。但是既然本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也没有拒绝弹奏的理由。
我弹奏起了《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
Assez doux mais d' une sonorité large(柔美,而又舒缓的演奏),乐谱开头如此标示着。
婉转的旋律飘扬在整间屋子内。仿佛可以驱散阴霾一般的和音,回荡在钢琴的共鸣腔之中。在交错的音符漩涡之中,我的内心不住的颤抖着。就连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弹奏的时候,眼泪也会不自主的掉下来,更何况,现在直美就在我的身旁。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强迫着自己集中在手指的动作上。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就会输给自己的感情,演奏也会戛然而止的吧。
Très lointain (十分高涨的)仿佛追忆着遥远的过去一般的舒缓曲调。在深远而又辽阔的世界之中,旋律从身后翩翩飘来,轻抚着我的身体。虽然,现在直美就坐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与直美之间的鸿沟,是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逾越的。与直美相遇的那一天,仿佛遥远的过去一般萦绕在我的心头。
而后,终于来到了Très grave(十分的沉重),曲调发生了巨大的转折。我仿若会折断手指一般,用力的戳着钢琴的琴键。琴弦在震动中近乎发出悲鸣,音符自钢琴的木箱之中强烈的迸发而出。
最终,沉寂悄然拜访。主旋律又一次回归了如同歌声一般的曲调,舒缓的流淌着。如同将要燃尽的烛火一般放出最后一道强烈的光,随即缓缓的陷入了黑暗。乐曲结束,那仿若抽去夹杂在G调与D调之间的第三音的,令人不安的和音久久萦绕不去。如果是我一个人在场的话,一定会置身于余韵之中不能自已吧。
掌声的响起,驱散了这份弥漫在空气中的余韵。我无奈的只好站起了身,仿若长叹了一口气一般,久久不能释怀。
演奏结束之后,我们来到了直美的病房。拿出了蛋糕,用果汁干杯,就这样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庆祝会。
彻也和直美都是容易变得低沉的人,而直美的母亲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结果,只有直美的父亲一个人在说个不停。
这是第二次听到直美的父亲说话。说实话,他是一个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人。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很平静,很沉稳,同时,也很开朗。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房间内漂浮着的微妙的空气,虽然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说个没完,但是每当话题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他也会再次开始新的话题。
直美的父亲的话中,他所在的研究所接近开发完成的一种新型的义肢令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通过利用计算机演算得知的人体工学的最新成果与新型的有着优良弹性的橡胶相结合,能够实现仅靠腰部和大腿的动作就能活动关节,如果加以一定的训练,不仅可以接近常人一样不被察觉的正常行走,连上下楼梯,甚至连快步疾走这种事也可能做到。虽然他并不是直接负责这个项目的人,不过还是有可能能够拿到试用品,等到直美的体力恢复之后,可以立刻展开步行的训练。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如果真的有这种义肢的话,那么直美重回学校也不再是梦想。虽然芭蕾舞和新体操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一旦进入了大学,自己的可能性也会得到很大程度的扩展吧。
差不多是时候要走了。如果再不回家,和母亲的关系就会变得更难办了。吃过了蛋糕之后,我站起了身,在心中默默的向直美做了告别。
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可是彻也却也站起了身,和我一起走出了病房。彻也从一开始就一直阴沉着脸,我弹奏钢琴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是一脸难受,大概是并不适应古典音乐吧。回到病房之后,彻也也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在坐上电梯的时候,和上一次一样,彻也向我搭了话:
“北泽。”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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