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花与押花艺术是两回事。
国三男生纯太之所以会知道这种毫无用处的知识,都是因为春子的缘故。
楚楚可怜的少女,将从野外摘下的花儿夹在诗集里形成的是押花—吃饱太闲的家庭主妇在社区活动中心一面高声聊天、一面用电热式押花机把花的水分抽干制成的叫押花艺术。这是春子最近热衷的活动,裱了框的俗艳花朵干尸在山田家的墙上越长越多。
纯太好不容易才死守住自己房间不被那玩意儿侵略,不过还是无法违逆春子「来给我参观押花教室的展览」的命令。
之所以不放出「我是考生」的大绝招反击,一方面是因为春子很强硬,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母亲隐瞒了某个大秘密,有些惭愧之故。
纯太秘密户头里的存款,已经超过了一亿五千万。
作为总的手下,不知不觉间已经累积了一大笔财富。
在这种不景气的时代,为了省钱,爸爸隆将晚上的小酌从啤酒改成比较便宜的发泡酒,妈妈春子连逛三间超市,只为了多省一块钱的食材费。可是国中生的儿子却已经坐拥普通上班族要赚一辈子才有的钜款,如果让父母知道的话应该会当场昏倒吧?
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纯太在五月的宝贵周日前往东京都立美术馆。家庭主妇的成果展办在美术馆似乎有些太夸张,不过如果是小型展示室,租金好像不会太贵。
纯太在展示室里被春子拉来扯去地介绍给朋友们。在忍耐了「好孝顺喔——愿意陪妈妈来呢——」「我家的小孩连话都不会听——」「要不要娶我女儿啊?三十二岁的单身女郎喔——(欧巴桑们的啊哈哈哈大合唱)」的攻击约一个小时后,纯太终于逮到机会,一面咏唱勇者斗恶龙的体力恢复咒语一面逃到中庭。
(比被公寓的欧巴桑军团抓到时更累……)
纯太大大喘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心情,在满溢着绿意的中庭漫步起来。
六月雪、金雀花、柚花、夹竹桃。
每株植物上都垂挂著名牌,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点缀在其间。
看得出中庭被细心整理过,草坪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阳光从树叶间倾泄而下,在洒水器附近静静地形成一抹彩虹。
纯太突然止住脚步。
白花下,一名少女正在哭泣。
坐在长椅上,俯视着地面,无声地。
从大大的眼瞳中滚出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从尖瘦的下巴滴下,濡湿了摊开在她腿上的文库本。
纯太第一次看到有女孩子能哭得这样美。
运动会或合唱比赛时,女生们感动到哇哇大哭的情形很常见。但是眨也不眨眼地任凭泪水滑落,这种哭法他不曾看过。
少女从口袋拿出手帕,轻轻地按在被沾湿的页面上。接着突然抬起头,发现纯太后惊讶地张大眼睛。
「啊。对、对不起。」
不自觉地就道歉了。
发现自己正直盯着素昧平生的女孩子猛瞧,纯太觉得有点难为情。
少女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单手拿着文库本站了起来。
身后的长发随着转身轻扬。就在她准备逃离现场时,突然小小地叫了一声,停下脚步。
少女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低处的树枝勾住了。
她慌忙想将头发扯下,不过发丝却被花树缠得越来越紧。
她焦急地想把头发解开,见到纯太依旧傻傻地站在一旁盯着自己,让她更加生气,俏脸涨得越来越红。可就算想扯下头发,也只是让白花摇曳的幅度更大而已。
(苹果)
树的下方挂着这样的名牌。
原来如此,这就是苹果树啊。
明白这件事的同时,纯太也终于发现少女的脸颊之所以发红,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害羞。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懂。
「硬拉的话,头发会被扯断喔。」纯太说道。
少女瞄了他一眼噘起嘴唇,似乎在说这种事我也知道。
「等一下,我有剪刀。」
纯太朝她走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少女一脸看到可疑人物的表情,纯太连忙把手机吊饰的部分指给她看。
「这只忍者,把身体分开后里面有只忍者刀型的小剪刀。多剪几下应该可以把树枝剪断。」
纯太说完后,少女低下头。
她将书抱在胸口,头虽然偏向一旁,但是没有闪避的意思。
纯太松了口气,开始以玩具剪刀剪起小树枝,可是却不太顺利,只能像锯子似地来回锉动,一点一点地割断树枝。
被白花缠住的头发如丝线般纤细又笔直。其实只要将被缠住的发丝一一剪断就能马上让她从树枝解放,可是女孩子把头发留长需要花多少心思,纯太多多少少还是明白。
纯太在屏气凝神地锯着树枝时,同时也注意到了三件事——一是苹果花没有苹果味、二是花期已经快过了,只要稍微摇晃,花就可以简单掉落、三是少女几乎和自己差不多高。
「好了。」
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