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茶杯放回桌子。「她」保持着挺直背脊的姿势,笔直地接下儿子的视线,像在思考该说什么般地轻轻闭目冥想。
然后,再次睁开双眼时——
「她」微微歪过脑袋,露出腼腆的微笑——回答道:
「嗯~……改变形象?」
「哪有这种·改变形象·的方式啊——!」
春亮反射性地极尽全力吐嘈,同时思索。
那毫不害臊地歪过头的脸庞,从中散发出的感觉。
自己——很熟悉那种感觉。
超然自得的气息。偶尔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捉摸不定的感觉。仿佛视线只要稍微离开一下就会轻飘飘飞走般,犹如蒲公英绒毛的自由自在感。
对。没错。果然。眼前的这个存在果然是——
「……」
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真切体会到这项事实后,这大概成了某种导火线吧。
忽然之间,难以言喻的疲惫压向背部。虚脱夺走了他所有的活力和语语。春亮感觉到什么也不想做的空虚心情,和随便怎样都好的自暴自弃心情,包覆住了自己。
他缓缓伸直膝盖,从坐垫上起身。
「我吃饱了。抱歉,饭后的收拾……可以麻烦你们吗……总觉得好累,我想快点回房间睡觉。」
「那当然是没问题……」
此叶朝他投来担忧的目光,他走过她身旁,准备走出起居室。菲雅纳闷的脸庞、黑绘茫然的脸庞、锥霞肃穆的脸庞、虎彻漠不关心的脸庞——
唯独不去看疑似是父亲的某人的脸。
「此叶也回来了……我只是想说必须快点疗养好伤口,回到平常的生活才行。果然还是平凡的日常生活最好嘛。对了对了,期中考也快到了,接下来得用功读书才行。你们最好也早点开始读书喔~」
总觉得此叶她们都在担心自己,春亮露出敷衍的苦笑这么说道。
然后,就此离开起居室。
春亮踩着有些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出起居室。最后说的话也有点像在逃避现实,看似若无其事,但其实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吧——此叶心想。
「——那么……」
此叶放下茶杯。虽不是有意配合她的这个动作,但瞬间,餐桌上所有的动作戛然停止。菲雅、锥霞和黑绘,甚至连虎彻也望向同个方向。
此叶眯起双眼,瞪向崩夏——虽然不敢置信,但似乎真的是他。基本上,他可以说是将自己带回来这个家的恩人,但事情发展至此,她真想将对方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家,一回来就变成了女人——她怎么可能对制造出了这种可笑状况的烫手山芋怀有敬意。
无论如何,现在的话,他可能愿意告诉她们在亲生儿子面前不好启齿的事情。她单刀直入地问:
「那么,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介意再详细一点告诉我们吧?」
「我都说了,这是改变形象嘛~」
崩夏迳自拿起茶壶往自己的茶杯倒茶,一边摇动轻柔的头发一边歪过脑袋。看来这件事他打算装蒜到底。
此叶脑海里浮出了无数的对应方法,从同样的问题再问一次,到扣住喉头用他的声带威胁他等等,但毕竟今天目前为止发生了太多事情,精神和肉体都已疲惫到极限。不该忘记的事,和不想忘记的事。自己犯下的罪过、接下来该前进的未来,和他嘴唇的触感。真想把其他的麻烦事全撇在一边,钻进被窝里尽情地思考这些事情,这才是她现在的真心话。
而且,如果这个人真是自己认识的崩夏,那他一定不会轻易松口吧。明明少根筋又行踪飘忽不定,但夜知崩夏这个人也有着顽固的意志力,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就这方面而言——和儿子一样。
总之,她叹了口气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后,说道:
「那么……我稍微改变问题吧。你至今明明一直都不在家,这次没联络一声就突然跑回来的理由是什么?」
「哎呀,不行吗?这里好歹也是我家呢。」
「话说回来,你把我送来这里以后,到底都在做什么?」
菲雅啪沙啪沙地撕开饭后仙贝的袋子,恶狠狠瞪向崩夏。
「嗯~……这也是秘密……吧?」
「崩爸的秘密还真多呢~」
「……崩爸?」
「向小锥锥说明的话,就是崩夏爸爸哟。」
见谈话内容快要偏离主题,此叶假咳了一声。
「那么,你会在这个时机点回来……只是刚好而已喽?」
「啊,并不是刚好喔。」
崩夏态度干脆地说出了出人意表的答案。朝他投以继续说下去的视线后,崩夏轻轻耸肩。
「我还以为这时候你们一定都在讨论这件事呢……看来你们现在似乎没那个心情。在我看来,这时候回来的理由只有一个吧?」
他将两边手肘支在桌上,动作可爱地将下巴靠在交扣的纤纤手指上。
吟吟微笑后,接着说了:
「因为——至少儿子的生日得陪他一起庆祝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