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他也有非常坚持的时候。都说了好几次仍是不放弃,以那双笔直的眼眸向她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一面在起居室的桌上往前倾身,一面可爱地歪过小脑袋。
「是因为不方便,我才会一直提醒你啊。话说回来,你也该——是怎么说呢,也该承认我是主人了吧?有心要认真解除诅咒了吗?」
她不禁失笑。这孩子还在在意那种事吗?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提出那种要求。她决定用开玩笑的语气,随便敷衍搪塞。
「哈。还没还没。因为你和妾身还完全称不上是真正的主从关系。」
「真正的主从关系?」
她思索了一会儿——回想着从前一同驰骋战场的勇猛将士们,同时说道:
「是啊。真正的主从关系,即是没有主从之分……吧。刀即是将,将即是刀。一同策马穿梭战场,只是不停歼灭敌人。连性命也合为一体。」
「?」
「换言之,就是将彼此的性命托付给对方。是那种信赖到可以将后背托予对方,赌上性命保护彼此生命的关系。总结来说的话——就是身与心都合而为一的关系吧。所有一切都两者合一。对方与自己变成同样的存在。」
当然,她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自己是受诅咒的道具。这孩子也没有忘记这一点吧。他不可能全心全意信赖她。她自己也一样无法完全信任他……要自己仰赖这样的小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吧。
他将小脑袋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歪去,但马上笑容满面地说:
「虽然不太明白……嗯!也就是若有危险要帮助你吧!当然,这种事很正常喔!」
「别说正常,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听见这番实在是太自不量力的发言,她反而想笑。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后,故意嘲讽地接着说:
「哈,好~如果你帮助了妾身,不管是你的性命还是其他一切,妾身也会帮你。你帮助了妾身多少,妾身就会回报你,这就是契约内容。因为妾身和你还不是真正的主从关系,所以顶多这种程度就不错了。」
他有些鼓起了腮帮子。
「我很想变成真正的主从关系呢……如果可以一起变成同样的存在,我们两个人的愿望也会变成同一个,你就会为了解除诅咒而努力吧?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谁晓得呢。这种事情不是想做就做得到。而是回过神时『已经是了』。」
「咦~」
她听着他不满的大喊——同时心想:可是……
如果对方认为帮助自己很稀松平常,也认为信赖她是理所当然,那么问题只在于自己。只不过是自己不想亲近对方,如此单纯的事情而已。如果再思考自己为何不想亲近对方,为何无法全心全意信赖对方的话——
她放下喝茶的茶杯,静静将目光投向庭院。
被夕阳染红的静谧庭院。
看起来——仿佛就像血的颜色一样。
她想,也许正值那个时期吧。
*
看来他好像打瞌睡到睡着了。在昏暗的卧室里,春亮茫然地在榻榻米上坐起身。月光洒进房间,放在桌上的此叶眼镜因此闪烁着光辉。家里非常安静——洗完澡后,在心想着「必须准备做饭才行」的期间,他就累到睡着了。大家在做什么呢?
可能是训练太过疲累,回路还未与身体顺利衔接。只有脑袋勉强开始运转。
(我现在搞不好是人生中最大量运动身体的时候……)
但是,说到运动身体——春亮回想起了数天前的锥霞。回想起了为了莉莉海尔,让自己部分身体被砍下的她。总觉得看见了她对于某些事情的觉悟。像是在说,只有那么做才能往前进的觉悟。
自已有那样的觉悟吗?春亮扪心自问。
(当然有。)
当然,他早就察觉到了存在于自己周遭的暧昧不明。
莉莉海尔没有明说。当用向她借来的毒剑划伤了妮露夏琪后,具体而言会如何。
可以预测到。自己不是傻瓜。
使用那把毒剑的话,对方可能会死。可能会就此丧命。
但是,即使如此……
自己有着目的,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达成的心愿。
(只要这样子能夺回此叶的话……)
他在榻榻米上轻轻抬起总算能够动弹的手臂,高举向月光。
不知是疲劳的缘故,还是基于其他理由——手臂正颤抖着。
「……哈哈。」
于是,春亮实际感觉到了。
非常骇人。可怕得他想要逃走。爬上背脊的漆黑阴影。指尖仿佛正触碰着一旦将手浸入,就再也拔不出来的柏油边缘。对于这种无可挽回,仿佛被某种无底事物缠住般的感觉。
啊,这就是所谓的受到诅咒吗——?
春亮紧紧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时,玄关传来了声响。他驱策终于能够动弹的身体站起来,走向玄关察看。
黑绘和满身都是鲜血和污泥的菲雅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