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手拿着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世界上真的有幽灵存在,就算有也不该因为一时兴起就跑去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拒绝,友香与轻部学长对看了一眼之后同时大笑。
「讨厌啦!怎么这么干脆就拒绝了!」
「喂,你叫礼音?怎么从刚才就一直这么冷淡。我不想这么形容,不过你这样也太扫兴了吧。顾虑一下整场的气氛好不好?友香这么好相处,你却连酒都不肯喝。」
「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过了,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轻部学长以谴责的眼神望着我,而我斩钉截铁地这么回答。也许说话的口气太冲了,轻部学长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被我吓到,但随即露出无奈的苦笑。
「唉~唷~我就说你这种态度会破坏聚会的气氛啦……友香,快想想办法改变一下你这位像男生的女性朋友。」
「轻部学长,你这么说也太坏了吧!礼音确实像男生没错,但是她很有意思喔,因为她家开酒馆,可是却不喝酒。」
「我家不是酒馆,是酿酒厂,所以才会严格遵守喝酒的年龄限制。」
「酒馆跟酿酒厂差不多嘛!还有,你的语气好冷淡,完全击中我的笑点!好好笑!」
有这么好笑吗?友香靠在轻部学长身上疯狂大笑。「我可不觉得哪里好笑。」我这么一嘀咕,他们好像又被点中什么笑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友香,你会不会笑得太夸张了点?」
「好啦,别生气。干嘛把欢乐的迎新餐会搞得这么严肃?来,我帮你加点了一杯乌龙茶,喝喝茶冷静一下。」
「……好。」
我朝轻部学长点头道谢后,接下他推过来的玻璃杯。他说得没错,在这种场合发脾气确实没有礼貌。冷静点,汤之山礼音。我一边劝自己,一边喝着加了冰块的乌龙茶。沁凉的乌龙茶滑过喉咙,稍稍冷却了逐渐炙热起来的身心——照理说应该会有冷却的效果。
「……唔?」
灌下这杯号称是乌龙茶的饮料之后,我开始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和预想中不一样的味道让我紧蹙眉头,轻部学长则贼贼地笑说:「成功了!」甚至比起胜利的V字手势。
「其实那杯不是乌龙茶,是乌龙茶烧酒!如何啊?友香,我的灌酒大作战不错吧!」
「你的行为算是小诈欺耶!」
「可是不这么做,你朋友根本不肯喝啊。你叫礼音对吗?发表一下喝了酒的感想吧。」
「……你说你做了什么?」
我压低声音问道,接着把内容物剩下一半以上的玻璃杯用力放在桌上。轻部学长大概期待我会说出:「哎呀讨厌!你害我喝到酒了啦!」判断错误的他一脸疑惑,而我则瞬间脸色一变。同时耳边出现了沙沙沙的声音。不对,不是在耳边,这个声音很快地增强了力道。
——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刚开始音量还不大的耳鸣声在转瞬之间变成可怕的噪音,声音在我的脑海里不停上下左右地冲撞着。
「……啊……呜……!」
音量惊人的耳鸣声让我不禁伸手按住耳朵,但是因为那并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所以遮着耳朵也起不了作用。友香与轻部学长看到我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讶异地看向对方。
「礼音?轻部学长,你到底给礼音喝了什么?」
「咦?只是普通的乌龙茶烧酒啊……你……你没事吧?」
轻部学长现在才担心我有没有事已经太迟了,我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为了不让持续的耳鸣扰乱心智,光是保持清醒就已让我精疲力尽。
虽然我用「耳鸣」来形容这个噪音,但其实它跟一般的耳鸣不同,听到的声音也不一样。如果硬要形容这个噪音,它就像是「同时压缩很多国家的语言,压缩数次或数十次」的声音,也像是几十个人同时朝着我怒吼的声音,我的耳鸣就是把这种声音的音量放大,永无止境地盘旋在耳朵里的感觉。就算已经体验过好几次,我还是没办法习惯它。
不知道是体质造成的现象还是某种疾病,我从小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耳鸣所困扰。虽然是不定期发生,但是至少一个礼拜会发生一次。严重的时候我不仅全身无法动弹,就连思考也很痛苦。耳鸣常常让我多次向学校请假。我当然很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可惜跑了很多家医院仍然找不出原因,似乎也不是来自精神方面的问题。尽管找不到起因与耳鸣发作的机制,但是国二时的秋天我在家里帮忙,当时一时兴起试喝了酒,从此根据经验法则得知,只要我一喝酒就会引发强烈的耳鸣。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注意不要喝酒。可是……可是!
「轻部学长,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能喝酒……!」
「别、别这么火大好吗?话说回来,原来你是那种不能喝酒的体质啊?不过你的脸色看起来倒不会很差……」
「就是说啊,轻部学长。好啦礼音,大家都在看了,顾虑一下现场气氛,你忍一忍好吗?」
「……办不到。」
疑惑的友香劝我忍耐,但是我只简短回了一句,接着抓起包包站了起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忍受着沙沙沙的耳鸣声——我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可怕——并从后背包拿出钱包,转身面对轻部学长。
「我要先走了,参加费这样够吗?」
「咦?不用给,我们的传统是一年级女生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