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要将毫无条件摆在眼前的好意拒绝掉,我不管在精神上或是经济上都还没那么成熟。我将带有摺痕的一万圆钞票迅速牧进自己的钱包。
接着在佛坛上了柱线香,在父亲与爷爷两人并排的遗照前双手合十。
十三年前,在我四岁时过世的梅野博史,是个能跟小妈这位前偶像结婚的强者。虽然他们似乎在小妈出道之前就认识了,但跟演艺圈毫无关连的一般人是怎么达成这种壮举,至今仍然是个谴团。
三年前,在我十四岁时过世的梅野敦史,他也是位跟演艺圈无缘的老实人。他跟奶奶非常恩爱,第五十次的结婚纪念日还一起去了趟温泉旅行。
「对了,和美的工作很忙碌吗?」
奶奶突然小声问着。小妈变回十七岁,并以偶像身分复出这件事,奶奶当然知情。对于独生子跟丈夫都先后去世的奶奶来说,也许小妈的存在就是她心里头的依靠。
「因为她每天都得上电视吧。跟之前的工作比起来,我想真的忙碌很多。」
「果然是这样啊。」
「啊,小妈很忙的时候,我会代替她过来,所以奶奶你不用担心喔。」
「隆史不是也要工作吗?」
「……是没错,不过只是打工就是了。」
奶奶很悲伤似的低下头:
「年轻人明明都这么忙碌,却还要来照顾我这种没事做的老年人,真是对不起你们。」
「不要说这种话嘛,我们只是尽应尽的孝道而已。」
「不过,这也不会持续太久。」
「……咦?」
我突然冒出讨厌的紧张感。
「会给和美还有隆史添麻烦的日子,一定所剩不多了。」
我思考起这句话的意义。一位满面皱纹的老人说着「不会持续太久」或「一定所剩不多了」这些话的意义。
「……奶奶,你不要讲这么感伤的事情嘛。」
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但没得到回应。奶奶露出了不带任何阴霾的灿烂笑容。我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只能默默看着那个悲伤的笑容。
☆ ☆ ☆
在这件事情的大约两个星期后——
「隆史,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我被芽子出声叫住。
「……我今天要打工喔。」
「我知道啊,所以我想跟你一起走到途中为止。」
对于若无其事地想要逃跑的我,芽子若无其事地把我的退路封锁。果然还是芽子比较高竿。
放学后跟芽子一起回家,已经成为我日常的一部分。从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开始,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以主嫌犯健一为首,班上的同学早就完全对我们失去兴趣。
表面上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自从感冒事件以来,我和芽子之间总觉得有着微妙的隔阂。最简单易懂的变化,就是相互之间完全不会提到有关于家人的话题。
对十七岁教的看法分歧这点完全浮上台面以后,我该如何在自己的心中定位与芽子的关系?不管是我还是芽子,大概都还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相隔三天再度上学,相隔一天再次与芽子见面时,芽子以平淡的语气表示——
——前天真的非常抱歉。
她低下头简短地道歉。这个台词本身就像是芽子的口头禅,虽然经常在丝毫感受不到愧疚的时候讲出,但我隐约认为她这次是诚心在向我道歉。
我告诉她没有必要道歉,想要马上将全部一笔勾销,但还是觉得有某些部分已经产生变化。芽子来到家里那天的事,其实我稍微有点后悔。
我觉得,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能以更成熟的方式应对呢。虽然因为感觉小妈被侮辱,而不禁气得怒火中烧,但我也能够理解芽子会说出那些话来的缘由。一直都是孤独一人的芽子终于找到(自己所认为的)伙伴,会抱持着超过一般人以上的亲近感,也是理所当然。
如果我的年龄再增长一些,在那个场面下会怎么样去应对呢?
这个答案,对于还没成长为大人的我来说,就连想像都办不到。
在出入口换好鞋子,走出建筑物外。虽然用灼热一词来形容阳光还稍嫌太早,但颇为强烈的日晒还是让人感受到季节的变换。
「……说起来,再过两个礼拜就是期末考了呢。」
「是啊,又到这种时期啦。」
对于芽子提出的话题,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在光是走路就会冒汗的天气下,看到健一他们足球社一群人跑步的样子,感觉就更加闷热。
「要不要像期中考的时候那样,我再把笔记借你呢?」
芽子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提案。在「男女交往」开始那时的期中考,我就是靠着从芽子那儿借来的笔记才能度过难关。老实说,这次别说是笔记了,甚至还想要请她当家庭教师来教导我呢。但是——
「……这次我会自己努力。」
我不自觉地拒绝了这个提案。
「……为什么?」
「没有啦,老是靠芽子你帮我,总觉得很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