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冬阳即将西沉。在寒风席卷中,伊昂踏上即将日暮的青梅街道。
「小哥,这个给你。」
貌似游民的老人递出一只塑胶袋。里面装着两颗饭团。
「你饿了吧?吃吧。」
「谢谢你。」
伊昂把身体弯成一半行礼。
「你刚才喝味噌汤的时候都哭了。我也经历过,冻得快死的时候,热呼呼的汤真的是好喝得要命呐!」
伊昂一次又一次点头,脸颊都已经湿了。自己是怎么了?泪水就像小便泄洪似地流个不停。伊昂边走边用袖子擦眼泪,觉得自己变回了年幼的孩子。
回到涩谷宫殿附近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明天靠着饭团可以勉强度过,可是后天呢?再隔天呢?伊昂发抖,他清楚地体会到阿昌的绝望。想起今后永无休止的苦难,他怕得不得了。然而自己为何对阿昌那么冷漠?一想到阿昌现在正窝在最上的公寓对最上撒娇,伊昂没来由地难过起来。注意到时,自己又哭了。
一辆黑色的高级进口轿车驶来,停在伊昂旁边。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飘出一股他从没闻过的香味。一只又细又白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把一万圆钞票塞进伊昂冻僵的黑手后,车子就一眨眼地开走了。伊昂过好久才发现自己被人施舍了。
难以置信。白天饿得都快动弹不得,黄昏时却吃得饱饱的,身上有饭团,手中还握着万圆钞票。直到刚才还在抽泣,这变化大到伊昂都想捏捏自己的脸颊,确定是不是在作梦。
伊昂慌忙扫视周围,不过忙碌地行经十字路口的人看也不看伊昂。迎接前所未见的寒冷年底,路人的眼神都一样尖锐,没有半点宽容。因为走在路上的全是些穷人。
有钱人都是开车。刚才施舍他一万圆的宾士车,不也一下子就消失在松涛的豪宅区了?对方是出于有钱人特有的一时兴起,才会想要施舍哭泣的少年游民吗?
不过奇特的有钱人怎么想不重要,总之命暂时是保住了——就靠着这么一张小纸片。伊昂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自己失望。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沮丧绝望,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穷困。他实在不懂自己这个人究竟是坚强还是脆弱。
伊昂绕到餐饮大楼后面的小巷,靠着疑似厨房的窗户透出来的光线端详万圆钞票,看过次数都可以数得出来的万圆钞票。有钱人的钞票跟伊昂平常看到又旧又皱的钞票完全不同,笔挺得几乎可以把手割破,连条折痕也没有。
有钱人领到的都是新钞吗?他曾经听说,不管买的东西有多么少,有钱人都是用信用卡付帐,所以他们昂贵的钱包里绝对不可能放进别人摸过的脏钱。伊昂闻闻新钞的味道,有一种很有价值的气味。我该用这张钞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平常的话,伊昂会反射性地想到吃,但一旦有了余裕,也会遐想起其他事情来。原来我也有欲望啊……伊昂想要嘲笑自己。
伊昂立刻往千代田稻荷神社前的国际市场走去。入夜以后,即使是最上也会回家。游民也不会前往危险的闹区,而是关在自己的纸箱屋或帐篷里。伊昂判断应该不会引人注目。即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挑选暗处移动。
伊昂在栉比鳞次的二手衣物店挑了一间印度年轻人开的店。他把标价一千五百圆的成人羽绒衣杀到千圆买下来。羽绒衣尺寸大到可以装得下两个伊昂,不过晚上这样也可以拿来当棉被,令人开心。
伊昂得意洋洋地用万圆钞付帐时,感觉在只有零钱转来转去的市场隐约掀起一阵动摇。伊昂急忙把厚厚一叠的千圆钞塞进口袋。市场有很多熟人,而且靠近置物柜店,不能久留。就在他要跑走时,有人叫他:
「喂,小哥,算你便宜,买几本漫画再走吧。」
是角落的旧书摊。上次老板明明就对伊昂不屑一顾,伊昂还记恨在心,没有理他就跑走了。
他得意地披上刚买的羽绒衣往代代木方向走去。羽绒衣里塞了许多羽毛,御寒度百分百,那种暖意让冻僵的身体简直像要融化了似的。这下子防御力增加,应该可以顺利熬过冬天吧。
这件羽绒衣的物主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伊昂闻闻袖口,有股淡淡的整发剂香味。伊昂忽然想起最上。因为最上也穿着一样的黑色羽绒外套。可是这件很大,或许是体格魁梧的外国人穿的。衣服上的香味也是他从没闻过的味道,如果自己是出生成长在那样遥远的国度就好了,那种就连最上也没去过的国度。伊昂折起袖口,陶醉在幻想中。
伊昂去代代木车站前的投币式淋浴间排队。寒风中有十个公寓没浴室的穷学生、劳工和游民默默排着队。
淋浴间里充满了异样的霉臭味,而且短短七分钟就要两百圆。可是用热呼呼的水温暖冻僵的身体,对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人而言是最大的奢侈。离开儿保中心以后,伊昂洗澡的次数用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靠着淋浴稍微暖和的身体,有厚厚的羽绒外套保护,伊昂浑身充塞着满足,甚至忘了刚才还窝囊得哭泣的事。
伊昂用五百毫升的保特瓶汲了公园的水回到涩谷宫殿。里面没有变化。他潜进宴会厅后面当成基地的休息室,用手电筒试着阅读捡来的报纸,但在温暖的羽绒衣包裹下,伊昂在不知不觉间沉沉地睡去。
2
隔天早上,伊昂好像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因而醒过来。从外头的光线判断,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
铜铁兄弟总算来迎接他了吗?伊昂跳起来,但脚步声有好几个人。而且声音在建筑物各处作响,感觉像是有许多人进入建筑物中调查什么。终于要展开拆除工程了吗?
伊昂收拾身边的东西,躲进柜子深处。他打算看时机溜出去。许多人在走廊来来去去,没多久便有人开门走进来,发出踢坐垫的声音。一定是掀起了漫天灰尘,伊昂听到咳嗽声。
「没有异常。」
报告的声音很年轻。建筑物各处传来报告声和粗鲁的脚步声。从头到尾都有敲钉子般的咚咚声作响。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