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终于造访,橘色的朝阳从破损的玻璃窗探出头来。残余在枯草皮上的白霜反射着朝阳,晶莹闪烁。
伊昂因为寒冷和睡眠不足而累坏了,即使如此,他还是非去确认不可。他必须在变得明亮的涩谷宫殿四处查看,寻找两人来过的痕迹。
朝阳中可以清楚看见地板上的灰尘,一样宛如皮膜般薄薄地积着一层。伊昂纳闷,两人明明应该来过的。
伊昂借着从圆顶天窗射进来的光线仔细察看墙上的图画。以油漆画下的粗犷线条,与最近在公共建筑物或地下铁四处涂鸦的团体的画风相似。不过上面画的,毫无疑问是铜与铁这对兄弟诞生于世的故事。强壮、帅气、温柔,完美地一分为二,是同一颗受精卵的证据。能够亲眼看见他们,是幸福。
离开房子以后,伊昂一次也没有碰过像铜铁兄弟那样出色的人。两年前,他听说新宿中央公园有对双胞胎少年游民,便前往查看。他花了半天寻找,结果完全不是。那对双胞胎已经年过二十,而且长得不怎么像。是异卵双胞胎。
「你们就是全然的完整。」
伊昂以肮脏的手轻轻抚摸墙上两只手捧着的两个婴儿,然后朝着图画大叫:
「我在这里!」
伊昂吃着凉掉的便当寻思着。既然铜铁兄弟昨天上午出现在这里,那么今天的打工或许不要去比较好。可是如果今天没去,手枪婆一定再也不会雇用伊昂了。放弃在置物柜店看店这种安全又轻松的打工机会实在可惜。
今早是今年冬天最寒冷的一天。没有过期、不是从垃圾桶捡回的便利超商便当,是难得尝到的美食,但白饭冷透了,变得像冰块一样。伊昂勉强把饭咽下去,但因为吃了冷冰冰的白饭,身体冷到止不住哆嗦。这样一来,就会想待在置物柜店里暖和身子。伊昂决定去打工。
伊昂从背包里取出捡来的油性麦克笔,下定决心,在两人的画之间画了个小小的人,旁边写上「伊昂在这里」。
这样一来,即使两人在他不在时前来迎接,也可以知道伊昂看到了他们的讯息,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伊昂放心离开涩谷宫殿。他翻过围墙,到公园洗脸,接着穿过住窀区赶往置物柜店。涩谷的街道才刚醒而已,他看到好几盏彻夜营业的店铺霓虹灯还亮着。
伊昂穿过百轩店的国际市场。许多摊贩盖上蓝色塑胶布,并且在上面缠了好几道铁链,免得有人偷走器物。
角落的摊子底下伸出小孩子穿着帆布鞋的脏脚。是昨天看到的街童钻到里面去睡觉吧,他们年纪比伊昂还要小,一定是从儿保中心逃出来的。
街童如果能加入公园村的流浪汉社群,应该勉强可以生存。就像过去的自己那样。
游民的大型聚落会有许多人捐赠物资,也有义工前往。每天一次,同伴会自己煮饭分发食物。有些人的帐篷里面甚至还有电暖器,也经常互借生活用品。公园村进行自治,只要守规矩,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游民的种类五花八门。有些人只是没有家,住帐篷通勤上班;有些人在帐篷里工作—也有些人有家,却因为某些苦衷而露宿街头。
当然,也有许多境遇更为悲惨的,像是因为没有家而失去工作,钱也用光,只能在街上徘徊的人。而像伊昂那样从小就无处可去,理所当然没有家的年轻人也愈来愈多了。
因此年轻的凯米可才会取代亚美香抬头,像最上那种投入街童救助活动的年轻人也增加了。
「等一下!」
突然有人叫住伊昂。伊昂停下脚步朝着声音方向看去。是另一个街童,年约十岁,身上只穿着黑色运动服,在清晨的低温中冷得直发抖。
「干嘛?」
「欸,你也没有家吗?」
「我有家。」
伊昂没有撒谎,他有涩谷宫殿。而且他也和铜铁兄弟约好在那里会合了。一股喜悦涌上心头,伊昂忍不住微笑。他没有注意到少年羡慕的表情。
「你家有家人吗?」
「没有。」回答之后,伊昂摇头:「不,有。」
铜铁兄弟是「家人」吗?和最上表情镇静地谈论的父亲、母亲和妹妹一样吗?不,不一样——伊昂心想。他们两个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跟塞勒涅或米涅拉那些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们两个对伊昂而言是绝对的。
「不,没有。我没有家人。」
伊昂再次以激烈的口气否定,少年似乎被搞混了,有些害怕地看伊昂。不过他又客气地问:
「我们也可以去那里吗?」
「不行。」
伊昂当场回绝。结果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
「小气!」
刚才躲在摊子底下、只露出帆布鞋的少年爬出来叫道。他也穿着一样的黑色运动服,光脚套着帆布鞋。脸颊冻得都脱皮了,耳朵通红,是冻伤的症状。
两人发型不一样,所以伊昂之前没有发现,但仔细一看,长相和身材都很像,或许是双胞胎。伊昂羡慕得胸口都发疼了。
「你们是双胞胎?」
「是又怎样?」
后来出现的少年不快地答道。这边这个个性似乎比较强悍,铜铁兄弟不是哪一边怎么样,而是两人都一样强悍、两人都一样温柔。失望的伊昂不屑地说了:
「没怎样。」
伊昂就要离开,先开口的少年道歉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