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时,西之园萌绘独自一个人到东山动物园,因为非假日的关系,在动物园里走的不是年轻的情侣,就是带着幼儿的年轻母亲。她依照指示牌的引导,直直地走向有海驴的地方。
今天是寒冷的一天,目的地就在前方的池塘。到了那边,萌绘才发现只有海驴,至于海狗则好像是养在另一个地方。
萌绘已经在图鉴上调查过海驴和海狗之间的差异,所以知道它们的不同。可是犀川所提示的问题,却跟动物学上的差异无关。他的问题不在它们是哪里不同,而是它们之间相差多少,也就是质化差别或量化差距的不同,那问题的含意,到现在仍是个谜。
萌绘竖起挡风外套的衣领,在海驴附近绕了一圈。在这种天寒地冻下,除了北极熊和企鹅之外,想必没有动物肯出来吧。她实在不懂在这种天气来动物园的游客是抱着何种心情,还有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恨犀川,他就跟铀一样讨厌!老师干脆溶掉算了……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在那件案子之后,她曾经接过一次仪同世津子从横滨打来的电话。根据她的解释,因为她想将采访报导的校正稿传真给大御坊安朋,之前却忘记问他电话,所以才会打来问萌绘。萌绘虽然记得大御坊的手机号码,但却不知道他工作地方的传真号码,因此只好把电话先挂断,打给大御坊问清楚电话号码后,再拨电话告知仪同,结果一来一往之间,浪费了萌绘不少时间——这令她明白某件事,就是有些事是没办法直接问本人的。
这一点也是刚好想到的:有些话不能直接对别人说;也有些话别人不能直接对你说。而且可以举出这种例子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中。
童年的时候,自己明明是什么话都能直言不讳,什么事都能坦然接受的。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却有种无形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地剥夺她的自由。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总感觉有点愚蠢。
犀川说过她的心智愈来愈幼稚,其实事实刚好相反,因为人类天生就是注定要愈变愈笨的。
她头脑大部分的表面积,正在迁怒出这种怪问题的犀川,甚至把自己冒着寒风到动物园来的这件事,也全部都怪罪在犀川头上。对于如此确信着的百分之八十的自己,萌绘只得苦笑,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正在对她吐舌头做鬼脸。
她又走回了海驴池前面。海驴的精神比她还好,想必是因为不用烦恼只会出谜题给自己的恋人问题,再加上耐寒力很强的缘故吧。
海驴好好喔……不禁产生这样的想法,可是仍不会想成为海驴。
附近有个装在竿子上的小盒子,样子像停车计时器的东西,从那上面写着“海驴和海狗的不同”的字样看来,应该是一按下按钮就会从喇叭传出解说的装置吧。
犀川副教授和喜多副教授的不同。
犀川和寺林的不同。
萌绘和仪同世津子的不同。
萌绘和洋子的不同。
萌绘和小爱的不同。
如果也有能够好好解说这些不同的盒子就好了。可是,萌绘和犀川的不同……只有这个她现在不想去知道。
回去吧!是该回去了,她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可是没走几步路,又停下了脚步,既然都特地来到这里,就干脆听完海驴和海狗的不同再回家好了。再说,她也多少有点好奇它到底要怎么对小孩子进行解说。这样的想法,让她停下了脚步。
萌绘折返回到海驴池前方,走进盒子寻找按钮,再仔细一看,上面竟然有个写着五十元的投币口。
“海驴和海狗的不同是……五十元。”
她先是咬住下唇,然后忍俊不住地大笑出来——这个幸福虽然很微小,但却让身体暖和起来。这应该比五十元要更有价值一些吧。
接着,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M工大的筒见丰彦教授在经历丧女和丧子之痛后,只剩下他和妻子一起生活。所幸他们的身体并没有被这份伤
痛给击垮,还可以勉强地度过这灰暗的一年。本来时常一个人关在二楼书房或铁道模型房的他,最近也开始和变得时常上楼来的妻子,一起眺望小小火车头牵动列车奔驰的景象,享受着红茶的美味——这些事是以前他们从来没做过的,真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只有这一点而已,不过这变化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含意。
每天晚上,筒见教授都会仔细检查用来供列车驰骋的铁道模型造景箱。为了维持通电的顺畅,要时常将铁道磨得光滑才行。
这一次,也是他在整理的时候,正在用酒精去擦拭打磨过的铁轨时,手肘不小心把一栋建筑物模型的屋顶碰掉了——所有的迷你建筑物里都有装灯,为了换灯泡的方便,屋顶都是可以拿掉的。
当筒见教授要把屋顶装回去时,他发现那栋小房子里,居然有他记忆中没装进去过的东西。
那是小小的人偶,人偶尺寸配合铁路和建筑物,做成八十七分之一的规格,他将脸凑近往里面窥探,一看,就马上知道那是他儿子做的。
人偶有两个,一男一女,男的站着,女的倒卧。女人偶的头被摘下来扔在身旁。
他拿起镊子,一面小心翼翼地夹起人偶,一面猜想这是何时被放进来的。在那件案子之后,他不记得有别人进来过,也应该不可能是妻子放的。
到底是谁?思考了好一会儿后,他又将人偶给放回原处,然后把屋顶给盖回去。
在妻子面前就保持沉默吧,就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吧,这样就好了。
毕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栋小屋就在越过平交道之后的上坡道途中,而且旁边还有一栋白色的教堂。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