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才把它看完。那时,犀川在喜多杂乱的房间角落里,看见一块门板大小表面磨光的木板,竖起来靠在墙边。
那块板子,装着铁路轨道的模型。轨道绕板子一圈,在内侧分出支线的交汇点上,还有直径三十公分的转车台。因为木板几乎与地面垂直,上面没有办法摆上火车,而且在铁轨附近也没看见类似火车的模型。板子上除了铁轨以外,看不到其他像是火车站或车库之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
“铁路啊。”
由于这一问一答过于简短,使得对话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但犀川终于知道这个好友有玩铁路模型的喜好。事实上,当他看到那块板子,的确产生了一点点(大约米粒大小)的兴趣。至于原因,应该就是大御坊所谓的“乡愁”吧。不过犀川对这方面不是很有兴趣,所以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情。
犀川在儿时也曾经像一般的孩童,是个看到刊登在科学杂志上的铁路模型、遥控飞机、无线对讲机、星相观测望远镜、昆虫和化石的标本、高性能照相机……等等的东西时,眼睛会发亮的普通少年。不知何时开始,这种倾向已经从他身上消失……将它驱赶并取而代之的新倾向,又是什么呢……不,他认为旧倾向并没有消失或是被驱赶,它只是改变了形体而已,是把这所谓的乡愁认定为“消失”的精神状态有问题。犀川是这么想的。
之后,他们又继续聊了一个小时,完全没有提到工作的话题,有关模型的内容也仅止于之前谈的那些。又都单身,家庭的话题也聊不上来。所以,话题都围绕在彼此共通的老朋友,或是教过他们的老师身上。
各自付账后,喜多和大御坊表示要参加在附近的那古野公会堂举办的模型迷贩售会,便一起坐上喜多的黑色轿车,从停车场离开了。
犀川坐进爱车发动引擎时,刚好目睹中央线电车从月台发车的景象。忆起自己曾有从这个车站坐到中津川,就只是为了去拍D51(注二)的经验……那时应该是国中时期吧。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个记忆让他动作停格了三秒。不过,对现在的犀川而言,他并没有闲暇沉溺在儿时依恋中。让他想赶快回研究室埋头研究的美好问题们,已经像啄木鸟一般,从他的头脑内侧开始给予刺激了。
对人类而言,失去了悠然的心境是不可能感到幸福的吧。
2
已经有一年没来过那古野的仪同世津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又踏上这块小土地,一如往常,仍是杂志社委托的取材工作。
世津子住在横滨,公司则在川崎。今天对她来说,真的是久违的工作,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在上个月初刚生产。才经过一个半月的休息就回到工作岗位(而且还是出差到外地),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不过仪同世津子的身体恢复速度出奇的快,而且早产的双胞胎女婴,也还没有办法离开保温箱,所以她才能像这样无忧无虑的出远门。
其实,即使要她只能呆呆地望着一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小生命,世津子还是会非常乐意的,只是在三天前的下午,觉得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她决定到公司一趟,就当作是康复后的户外散心活动。却刚好在公司听到有个小她十岁的工读生,要代替她去那古野出差的事。
这份工作,要采访作家兼模型迷的大御坊安朋。采访当天,他所属的模型社团正在那古野市内举办同好们的交流会。是企画在以钻研兴趣取向的男性杂志中,大篇幅深入报导他身为模型迷的一面。
“如果是大御坊安朋,我有管道可以跟他搭上关系。”世津子站在上司的桌前说。
“管道就不用了,因为我们都已经谈好了。”她那个有着不知算二层还是三层肥厚下巴的上司,摇头的模样,像是要甩开肉层与肉层间的摩擦力。“好了好了,仪同小姐,你就好好休息吧。‘毕竟’你也只有这个时候能休息了。”
“可是,那个孩子每次要写报导时,还是要打电话来问我。”世津子辩说:“你知道他打电话到医院找我多少次吗?已经多到让护士担心这个人可能是跟踪狂的程度了啊!”
她所谓的“那个孩子”,就是指那个工读生。他是来代替请产假的世津子。虽然世津子确实有亲切地跟他说过“有问题就打电话给我”,却没料到他真的每天打来,还害她每次都必须借用医院办公室的传真机。即使号称是某著名国立大学的国文系学生,日文程度却等同是全毁状态。此外,他只能写出不奇特、不有趣、且毫无品味的文章。最后出刊的文章都是世津子在多方询问,搜集情报下,好不容易才胡诌出来的。对世津子来说,让那孩子去采访;让她在医院休息,跟她自己出差工作没有两样,只有地点是在医院或是在家里的差别而已。
“拜托,就让我去吧。”
“那要两人份的出差费喔。”肥胖的上司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达成协议后,她坐上了久违的新干线。以往总是过重的行李,这次她也狠下心来只放了相机和录音机。另一方面,请假代替她去医院看孩子的丈夫,怀抱着紧张又兴奋的情绪,昨晚还看了很久有关育儿方面的书籍。
走出家门,感受到与以往一样自由舒爽的心情,身体连带轻盈许多。如果要想出一个形容词,就是“解放感”吧,这种之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感觉,以后在她的心中,应该会成为贵重的宝物吧。
其实,她并没有见过这个名为大御坊安朋的作家,只是听说住在那古野市的朋友西之园萌绘,正好是这个人的远亲。因此,昨晚世津子打电话给西之园萌绘约好今天的见面。世津子心想,她几乎有一年的时间没见到西之园萌绘了。
西之园萌绘依照约定,到那古野站去接她。
虽然世津子以“我是去工作的,坐计程车就行了”的理由婉拒她的好意,结果最后还是重复了以往的模式。
“我们才不是什么远亲呢。”西之园萌绘在车站大厅上边走边说:“我母亲的姊姊嫁到大御坊家,所以安朋哥是我姨丈的长子。”
“那么你们是表兄妹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