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萌,你怎么了?”正在看书的纱奈惠起身,“脸色很难看耶。”
“好像是被我吓的。”干雄走近说。
“不是……”杜萌摇头,“不是叔叔的关系。对不起,我没事,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蓑泽干雄抽起烟,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他的长发扎在脑后,经过日晒的黝黑脸庞蓄着胡子,虽然年过五十却不显老态。蓑泽干雄身上穿着充满热带夏威夷风情的大号衬衫,配上一条褪色的牛仔裤,看起来独具艺术家品味——其实叔叔本来就是位画家。杜萌对叔叔的画作不感兴趣,也没看过几幅,倒是姐姐纱奈惠颇认同叔叔的创作能力,常拿他的画当作话题。
蓑泽干雄是杜萌的父亲——蓑泽泰史的前任妻子澄子的弟弟,换句话说,也就是前议员蓑泽幸吉的独生子。不过本应继承家业的干雄,却在年轻时即踏上艺术之路,直到几年前才从欧洲回来。
“唉呀,久没见面,杜萌变漂亮啦!”干雄大声地说,双手挥舞着,令人厌烦,“要不要作我的模特儿?”
经过片刻的调息,杜萌已经没事了。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他是个凡事夸大其辞、让人摸不透心思的人。干雄表面上个性直爽,却又有艺术家老爱拿着放大镜、凡事好奇的气质,杜萌讨厌他压迫性的眼神。
“纱奈惠呢?最近有画画吗?”眼看杜萌不出声,干雄索性朝着姐姐的方向看。
“没有,最近的心情不适合。”纱奈惠勾起一抹笑意。
当纱奈惠还在就读县立艺术大学的时候,蓑泽干雄曾在学校担任专任讲师;纱奈惠还当过叔叔的模特儿,杜萌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她非常反对。
杜萌假装不舒服而默默不语——她不想跟叔叔说话,总得装一下才不会太尴尬。
“爷爷身体好吗?”纱奈惠换了话题。
“啊……不怎么样,”干雄夸张地摇头,“昨天我还去过医院,他看起来真的很虚弱呀,大概快不行了吧。”
纱奈惠口中的爷爷就是蓑泽幸吉。无论是纱奈惠、杜萌或是她们的双亲,都和爷爷没有血缘关系:但杜萌觉得,对父亲而言,地位可是比血缘重要得多了。
这时已经快要五点了。
“素生呢?”干雄突然问起。
“呃……”纱奈惠含糊其辞,她看着杜萌。
“门外有警察耶!”干雄笑着说:“该不会是戒护吧?”
叔叔到底知道了多少?杜萌暗自思忖着。他好像不知道素生失踪的事情,至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母亲在房间换好衣服后走下楼来,干雄起身打招呼。
“我去叫他过来。”母亲说着又走出了大厅。应该是去叫父亲来吧,杜萌心想。
“杜萌,我们也去换衣服吧。”纱奈惠说着站了起来,姐妹俩向叔叔微一欠身,走出大厅。
“我不用换吧?”杜萌边上楼梯边问姐姐。
“当然要换,”纱奈惠笑着说:“不过穿什么都好啦。”
姐妹俩上楼梯时,父亲和杉田才刚从一楼的会客厅走出来。上楼后杜萌和姐姐分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
4
杜萌横躺在床上好一会儿。
家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她的脑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念头,但却没有任何证据。
待会儿还要去一楼应酬,真是种折磨,而且得和讨厌的叔叔交谈。要是能独自待在房里多好?无论哪种场合,她都习惯一个人。
杜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从床上起身来到更衣室。随便穿穿吧,她想,衣服不过是种保护色而已。
杜萌换上一件合宜的套装,在镜前敷衍地涂上口红,然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才在二楼走廊,杜萌就听见一楼传来的笑声。大厅正面的彩绘玻璃仍旧被户外的光线折射得如此耀眼,她站在楼梯转角处往下看着玻璃,接着又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八角型屋顶,然后——往上走去。
三楼的门廊刚好位在楼梯转角的正上方,北侧是一长排稍有弧度的等距离窗户,往外就可以看见巨大屋檐下一条一条的黑色纹路;南侧则有两扇门,左边那扇门里面就是哥哥素生的房间。从驹之根事件发生的星期五早上一直到现在,杜萌都还没来过这里。那件事之后,警方先护送她回到别墅,她睡在别墅里属于自己的房间,结果隔天早上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被家人带到医院,直到昨天才出院。
杜萌握着房门的把手,慢慢地旋转。门开了。
这个房间很小但是格局相当特别,往里头走的左手边才是寝室,而浴室则在一进房间的左侧。寝室正面的窗户四周镶着古意盎然的窗框,往下看是玄关,窗户刚好面对着南边。房间里十分闷热。
杜萌走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打开窗户,凉风顿时迎面吹了进来。可能是风的缘故吧,开启的房门突然“碰”地一声关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我好像在害怕什么,杜萌心想。
玄关处的屋檐就房间在窗户正下方。再望过去是蜿蜒的石板小径,一直延伸到门口,还看得见守在门外、穿着制服的警察,以及一旁的警车。更远处则是一片彷佛与房屋互相对峙的苍郁森林。
就这样被关在这么狭小的地方……更何况哥哥根本无法欣赏窗外的景色。
窗边的书桌上摊着一本精装书。那并非点字书,而是蓑泽素生的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