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型的藤椅上。极度的沉寂使人不太舒服,她想听点音乐,偏偏客厅四周没有任何音响设备。小时候这里明明有一套音响的,摆到哪里去了呢?她想不起来。客厅和整间屋子沉浸在寂静中,仅剩空调微微的运转声,与杜萌坐着的藤椅嘎嘎作响的声音。
大家到底去哪里了?
她思索着全家人出门后可能会到哪里去,不过也只是想想就算了,并没有去追根究柢。不多时杜萌便站了起来,留下已经没气的气泡饮料在桌上,走出客厅。
杜萌的行李还放在大厅里的一角,现在灯关着,所以显得有点暗。她走到玄关锁上门,然后提起沉重的行李往大厅里走。面对大厅有两座扶梯,杜萌沿着其中一座往上走,步上二楼打开电灯。杜萌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她抱着行李往前,推开门走进房间。
即使去东京念了四年半的大学,她的房间仍一如往昔,跟高中的时候没有差别。应该是知道她要回家,所以佐伯千荣子进来打扫过吧。床单是新的,并且铺得很整齐。
杜萌锁上门,把行李放在床脚。她闻到一股霉味,却感到十分怀念。白色的壁纸、简约的梳妆台、放着她喜爱的各式图监和参考书的木制书架……这些都没变。这个房间的景物像是一张照片,保存完好没有褪色;比起近几年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变化,这个空间反而像是回到了过去。简直像是小学生的房间,杜萌想。
一阵疲惫感袭来,杜萌很想直接倒在床上睡去,但还是决定先洗个澡。蓑泽家虽然是欧式建筑,浴室却不在房间里,她抱着盥洗衣物往同一层最北侧的浴室走去。
3
热水冲至颈项,杜萌突然想起西之园萌绘来过家里一次。那是三月,杜萌考上T大不久,萌绘想在杜萌去东京念书前到杜萌家看看。
当时西之园萌绘坐着一辆由一位老者驾驶的车来到杜萌家——杜萌直到现在仍对那位气质出众的老者印象深刻,他是一位小个子的白发绅士,但她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不过杜萌倒还记得西之园萌绘穿着学校制服,从黑色房车后座走出来的那一幕。
后来,西之园萌绘在屋里和杜萌聊天、下西洋棋。棋盘跟棋子是蓑泽家代代相传的古董,木制的手工棋子上有细致的彩绘,但颜色略显斑驳。杜萌已经记不清那盘棋了,不过一定是萌绘赢过她。
然后……对了,她们走到三楼,素生的房间。
蓑泽素生是杜萌的哥哥——虽说是哥哥,但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素生是杜萌现在的父亲蓑泽泰史和前妻生的;而杜萌和姐姐纱奈惠,则是泰史的第二任妻子祥子和前夫生的女儿。杜萌的生父在她还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杜萌在小学六年级时改姓蓑泽。她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相处上还算愉快,但对哥哥素生,杜萌就是没有兄妹的情感——并不是排斥,而是完全相反的情感。
她的哥哥素生是个盲人,好像打从出生就瞎了,但杜萌非常喜爱素生的眼睛——深邃、不带一点杂质的纯净,简直像是拒绝了所有外界的光线、反射各种事物后显现出的耀眼,是外界无法到达的、极致漆黑秘境般的纯美。
素生是个拥有雕像般容貌的少年。杜萌总不禁自问,自己是否无论何时何地都因那样的夺目而悸动呢?
正因如此,哥哥是特别的。杜萌执着地认为素生在她心目中并不是哥哥。
即使到现在……
现在也是一样……吗?
素生和西之园萌绘初见面的刹那——直到现在,杜萌一想起那个景象,仍会因为目眩而眯起双眼。
三楼的小房间里,坐在窗边桌旁的两个人,就像是法国美人画名家卡辛纽描绘出的版画,笼着淡淡的色彩。端着饮料回到房间的杜萌瞬时屏住呼吸,停住了脚步。
那该不会是一种嫉妒吧?
素生正抚着西之园萌绘的脸,萌绘看到走进来的杜萌,害羞地红了脸露出微笑。
“我第一次被男生这样抚摸耶。”萌绘不疾不徐地说。
“谢谢。”素生收回手微笑着,“这样我已经看得到西之园了。”
到底哥哥是从哪里,又是怎么样学会这种微笑的呀?杜萌每每为他的微笑赞叹。要如何才能让哥哥看见他自身充满魅力的神情呢?
“杜萌。”素生一向这么唤着妹妹。
杜萌应了一声。一如往常,他和杜萌的视线丝毫不差地对在一起。
“我想写些东西……”
“啊,好。”杜萌把托盘放在桌上,赶紧拿来笔记本跟笔。
“从手中传递而来的白色暖意。”素生一字一句地念着,杜萌写下哥哥说的话。
蓑泽素生当时已经创作了好几本诗集,是位颇负盛名的诗人。他的文采从小就非常卓越突出,第一本作品是父亲鼓励他自费出版的。他的缺陷和美貌随即让媒体趋之若骛,素生转眼间就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杜萌每天都得把各地书迷寄来的无趣信件念给哥哥听,但能够为他做些事,杜萌仍然发自内心感到喜悦。而协助哥哥记下不时涌出的词句,也是让杜萌备感荣耀的工作之一。
就在西之园萌绘眼前,素生即兴吟出诗句,收录在当年夏天他的第五本诗集里。
从手中传来的白色暖意
白色是什么感觉?
燃烧殆尽的精神
尚未褪去对绿洲的渴求
想让你看见
与眼眸交换、放在手心里的东西
苍穹的神秘和
漩涡般蒸发的雾气
和告诉我什么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