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吸烟室里连续抽了三根烟,犀川抱着头看着自己的鞋。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运动鞋,是在超市花了九百八十日元买的,快要功成身退的鞋和此时的他一样疲倦。
到现在为止,一共穿了多少双鞋?犀川很难得会去算这些。
他想的不是运动鞋的未来,而是自己的,而且想的不是几十年,而是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
自己也不敢相信,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居然还可以思考这种问题,是平常沉默的脑细胞开始活跃了吗?肩膀被拍了几下,犀川吓了一跳,抬头看,西之园就站在他的身边。
“老师。”只有嘴型没有声音。
萌绘坐在犀川旁边,换上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的白色毛衣和蓝色牛仔裤。
“老师,我有话要跟你说。”萌绘在犀川耳边小声地说。
“什么事儿?”
“随便带我去什么地方走走吧。”
坐在对面抽着烟的中年人盯着犀川,犀川却把身体坐正看看四周。护士一路小跑经过走廊,大厅挤满了病人和前来探望的人,他现在才意识到这里嘈杂的气氛。
犀川牵着萌绘的手站起来,自动门反应有些迟钝。医院外的主路上,充斥着开朗到愚蠢的噪音。犀川握住她冰冷的手走向停车场,打开副驾驶席的门扶她上车,接着立刻回到驾驶席坐好,然后插入钥匙发动引擎。时间正在流逝,犀川无视停车场的警卫,加速开了出去。傍晚的路上车水马龙,异常拥挤。斜射过来的夕阳,仿佛让周围的一切更加鲜明立体。
“西之园,系好安全带。”车停在红绿灯前,犀川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萌绘默默地系好安全带。犀川偷偷地看着她的表情,这才放心似的松懈下来,萌绘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例行检查结束了吗?”犀川问道,又看了她一眼,萌绘点点头,“没关系吗?会不会找不到?”
“找不到也好。”萌绘小声地说,听她这样说,犀川安心了不少。
车仍在继续前行,犀川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是害怕她明白自己的心情吗?或者她已经知道了?
“该往哪里走呢?”犀川打起精神问道。
“南。”萌绘说。
“南?”犀川微笑着说, “我们就是在往南开啊。”
“好。”
“该不会想去关岛吧?”
“嗯,想去。”萌绘小声地说,他听成“想活着”,一度感觉自己心惊肉跳的。车又在信号灯前停了下来,车内的空气不太好,犀川有点儿担心萌绘。
“身体还好吗?”
“已经没事儿了。”
老旧的思域车一路向南,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开了好一段时间。过了一座桥,港口就在附近,来到工业区时道路开始不真实地空旷起来。右手边是黑色的海洋,地平线上燃烧着橘红色的太阳。对岸一连串的大型工厂因为背光而失去了色彩,像是泛黄相片里令人怀念的游乐园,剩下的仅是忽明忽暗的红色灯光,以及从细长烟囱喷出的宛如圣火般的火焰。
铺着沥青的笔直道路消失在了尽头,像是把地球层层包裹住的巨大胶带。仿佛从宇宙的某一空间突如其来的大货车和犀川的车擦身而过时,在大气瞬间压缩下发出惨叫,异常巨大的结构使距离感一度错乱,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只有这附近“米”的标准不同。好像现在也看得到扛着月桂树的巨人行走在地平线上。或许就这样顺着地球自转,道路倾斜,一切将坠入宇宙。
只看得到天空西沉的太阳。
看见发电厂高耸的烟囱,她说想停在这里,犀川打左转灯把车停在路边。
“就这样?”
“停在这里就行了。”
“然后呢?”犀川熄了火。
“到外面去抽根烟吧。”萌绘的表情有些紧张。两个人下了车,犀川脱下外套披在萌绘的肩上,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并肩靠在护栏上。犀川点点了根烟并把烟盒递给了萌绘,萌绘摇摇头拒绝了。
“不抽吗?”
“老师抽就好了。”
“谢谢。”
“抽了烟心情是不是会比较平静?”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说的话,”犀川想笑却笑不出来, “算了。”
“为什么突然拿结婚申请书给我?”萌绘看着远方突然问道。
犀川吐着烟圈儿,在这个动作做了两次后回答道: “还有其他理由吗?”
“没有。”
“就是要我说清楚了?”
“是同情吗?”萌绘不假思索地问。
犀川没办法回答,仍旧吐着烟圈儿。这时的犀川确信再多的演技也于事无补。演技?不,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动机不纯不行吗?我还没见过哪个人没有动机的。”其实也不尽然,无动机的确存在。
“如果是我死了呢?”萌绘瞪着犀川。
“你不会死的。”
“老师。”萌绘做了一个深呼吸,抬起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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