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犀川直到第二天即星期三的早上,过了十点才从沙发上醒过来。他赶到研究室,开始读桌子上的信件和传真。也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他准备好下午会议要用的资料,又一件件地处理这两天堆积下的工作。外面天气不好,风很大。他想要凉快些,但一打开窗户,文件肯定会被吹得到处乱飞。他想起听学生说过,台风正靠近纪伊半岛。
快到中午了,犀川出屋去食堂吃饭,走到楼梯口,见喜多正往上走呢。喜多还是穿着西服打着领带。
“去吃饭吗?”喜多大声说,“我来这边有点事。”
“哦。”犀川答道。犀川还是平常的那身打扮,素色的衬衫,蓝牛仔裤。
“要锁门啊!”喜多小声提醒道。
犀川又返回屋里,拿钥匙出来,锁上门。两个人并排走下楼梯,出了大楼。风越来越大了,雨还没下,可天漆黑漆黑的,像是晚上一样。厚厚的云层向西方涌去。
“极地研的麻烦大了。”喜多边走边说,“电视台的记者都在那儿转来转去,还有家伙从窗户往里看,一点儿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
“警卫不管吗?”
“两个老头顶什么用!”喜多烦躁地说,“电话一直设成语音回复。老是有人打电话要做访问,愚蠢的访问……那些事在访问里怎么会说嘛!电话就一直任着它响。”
“你同事都干些什么?”
“同事啊,差不多都出去了。”喜多答道,“铃村休假了,说是受不了女朋友了……这种说法……下周的教师会议能成什么样子呢,真期待啊,现在大家都有点自暴自弃。”
走到T字路的时候,两人都点上了烟。从这儿开始吸的话,到食堂门口刚好吸完。但今天风大,可能和平常不太一样。
“你能升教授吗?”犀川边走边问。
“不可能,”喜多吐出一口烟,“才三十三,升副教授也刚四年。”
“也是啊。”犀川点点头,“那候选人都有谁呢?”
“这些我没兴趣。”喜多笑嘻嘻地说,“谁升教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当教授也有不当的好处。”犀川也说。
果然,因为风大的缘故,到食堂了烟还没有抽完。好在校园里到处都有那种钢制的笨头笨脑的大垃圾箱,上面有烟灰盒,他们就把烟头扔了进去。
风势太猛了,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食堂门打开。
犀川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和喜多一样点的是A式套餐,可连一半儿也没吃完。
“怎么啦?”喜多吃完自己的那份,问道,“不舒服吗?”
“啊?”犀川有点恍惚地说,“不是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啊?”
“没事儿。”犀川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你的脸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喜多边说边收拾碗碟。
2
虽然台风越来越近了,下午在建筑系会议室的会还是照常开。犀川像平时一样,坐在最边上他那个固定座位,基本上不发言。窗外,树木像跳草裙舞似的,有韵律地来回摇摆着。开始下小雨了。犀川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大家最好因为这雨都想快点回去吧。那样会议就能早点结束了。会议一点开始,无聊的工作汇报持续了两个小时。中间休息五分钟,教师们到走廊上抽了根烟,会议又开始了。又花了一个小时商量教学的问题,接着是庶务科,接着又是学生问题,等到会议结束,已经过五点了。这还算是短的呢。
会议终于结束了。犀川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四楼自己的房间。看了下电脑,没有新邮件。他往杯子里倒了点咖啡粉,就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了。
“也不知道她出院了没有。”犀川边往外看边想。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萌绘。她虽然脾气有点怪,可思维灵敏,时常冒出天才的主意,而且……恐怕……
他忽然回过神来,对自己的恍惚有些气恼,于是站了起来,去泡咖啡。端着杯子回来,他不想再考虑工作上的事情了,只喝了一口咖啡,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眼皮就像灌铅了一样沉重。
就像乘电梯加速度那样,他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犀川被玻璃发出的巨大响声惊醒了。外面已经黑了,房间里只有电脑闪着亮光。他想站起来开灯,忽然看到电脑已经启动屏保画面了。显示屏上反复演示着阿米巴虫的一生。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大走马灯一样随着光线的变化不停地变化。很奇妙的意境,犀川觉得开灯太可惜了。
窗外好像有怪兽在怒吼,传来巨大的响声。钢窗框也一点不客气地吱吱呀呀起来。风的声音,就像好几百个小学生一起练习吹笛子那样吵闹。犀川想:“负责暴风雨的神仙,一定不止一两个。”
犀川想站,可怎么也站不起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七点了。
他的头有点疼。
他用双手撑住椅子的扶手,好容易站了起来。桌上还有杯咖啡,他摸了摸,已经凉了。他还是喝了几口,感觉那咖啡的味道就像药一样苦。
接着,他要去厕所,就慢慢往外走去。房间门没锁,灯也亮着。别的老师的房间灯都关了,走廊里一片漆黑。大约是因为台风吧,大家都早早地回家了。
他一个人穿过长长的,黑黑的,像隧道一样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向右拐,就是厕所了。有一扇窗户开着,雨水从那儿打进来,墙上的壁龛都给打湿了。犀川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