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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
黑暗的房间、灰色的无生命天花板。
那是早已看腻的关灯后的病房天花板,现在红美子正从床上往上盯著看。往上看的病房静到彷佛时间暂停。
「……」
发狂凶暴的心也变得寂静。
像破坏殆尽的废墟一般寂静。
红美子带著荒凉的心清醒,宛如一具失神的空壳。纱布和绷带像是黏著肌肤的外壳,那触感包覆著全身,使得红美子更确定自己是个空壳。
「……」
她的心已死。
爆发性的狂乱绝望燃起的阵阵大火被强制镇静后,残留一块裂开的空洞。
灼烧焦烂的身心。她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自己到底有著什么样的外表?有著什么样的内心?失去一切的红美子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
她什么也不是。
突然,红美子已死的心隐约涌现了不安。
现在的红美子终于发现,她完全不懂自己。自从发生意外后,她不曾照过镜子,现在的红美子对自己的印象一片空白。
只有纱布黏出轮廓的感觉,那是感受自己形状的唯一方法。
对于没有梦想与希望、心灵空洞的红美子来说,几乎没有东西能够拿来当作理解自己的材料了。这与完全忘了自己的失忆只有一步之遥的恐惧。她察觉到这点,察觉的同时,光是躺卧床上的状态便令她突然涌现强烈的不安。
她在搞不清楚一切的状态下,什么也没做就躺在这里。
这和尸体有什么不一样?心底浮现出怀疑自己是否成了尸体的不安。
继续待在这里,感觉好像真的会成了尸体,自己好像会消失在世上,那是一种令人狂乱的恐惧。
恐惧。
焦虑。
若再不得到一点关于自己的资讯,她会发疯。被焦躁追赶的红美子开始激动地四处张望,她在黑暗中的病房寻找著。
「……!」
找过了,却什么也没发现。
焦躁感在暗处加速,让她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她最先想到的,是要寻找镜子。她想要照镜子。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却什么也没有,能够确认自我的物品,早就被人从病床的周围撤离了。
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既然如此,被焦躁驱使的红美子只剩下一个方法。
周围什么也没有的话,也只能站起来找了。虽然医生说移动身子会好得比较慢,她到目前为止也都很老实听话,可是都这种时候了,已经没空管那些了。
躺在床上的红美子。
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来。
突然。
啪叽啪叽啪叽。
发出这道声音后,全身与布牢牢地黏在一起固定的皮肤,裂开了。
她全身的壳都裂了。手指、手肘、脖子周围、背部、腹部,都裂开了。
烧灼溃烂的肉赤裸裸地露出来,僵硬的全身皮肤一块块碎裂,渗出血和组织液。从痉挛或松弛的部分一口气裂开的皮肤像是龟裂般地绽开,全身上下无一幸免,暴露在空气中的肉感受到的寒气伴随著令人作恶的疼痛,席卷全身。
「噫……!」
剧痛的瞬间,她缩起身子。
因为剧痛而缩著身体,让紧缩的皮肤又更加疼痛。她差点要从口中吐出压抑的哀号,全身几乎要流出黏汗。但烧伤的皮肤流不出汗,取而代之的是皮肤又像是被烧灼,产生类似发痒的疼痛,肉隐隐发出的灼热感开始激烈地从后背和脖子往脸上来回乱窜。即使如此,红美子依然睁大双眼,紧咬牙根,慢慢坐起身子。
「………………!」
皮肤的裂缝随著每一个动作而扩大,黏在身上的纱布和绷带撕裂著她的肉,伴随著几乎要剥下神经般的疼痛让伤口渗出血来。
全身笼罩在刺痛当中,她边颤抖边站在病房的地板上。她喘著气忍耐疼痛,吐著短促的呼吸环视黑暗的病房。
来回张望的眼睛立刻发现安装在病房角落的小洗手台,洗手台上有面镜子。红美子看见后,便面向洗手台,像老人一般缓慢笨重地靠近。当她终于能勉强靠在洗手台上后,就像是探出身子似地窥视镜子映照出的画面。
瞬间。
惨叫──她几乎要惨叫出声,又拚了命地压抑下来。
她紧咬牙根到简直要出血。胸口好难受,她上下抖动肩膀喘著气。
镜子昏暗的表面映照出的,是怎么看都只是一具仿造人类外型的人工物品,看起来实在毛骨悚然。一颗被纱布和绷带紧紧包覆的纯白球状的头。球状的头在眼睛和嘴巴的部位开了洞,带著恶心颜色的畸形肉块正从血和体液弄脏的缝隙中紧紧窥视著前方。
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