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存在,听过那些家庭的故事后,很明显地会认为自己的家既平稳又普通。
她从来没有和家人吵架过。
虽然那是因为夕子总是忍耐让步,但她认为,自己在家里正是负责扮演这样的角色,因此只要能减少家人之间的摩擦就好了。
真要说起来,夕子其实没什么欲望。她几乎没有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的想法,加上总是负责扮演忍让的角色,不论什么事都让姊姊优先。这也不是什么令人难受的事,她认为如果有人有明确的需求,不如就让对方优先吧。
在家里,夕子总是礼让姊姊,而她总是最后。
自从她懂事后,一直都是维持这种模式。因为她认为理所当然,所以也没什么不满。
夕子总是被妈妈命令帮忙做许多家事,姊姊却不需要帮忙,到处玩乐。这对她来说也不算是吃苦,夕子甚至喜欢做家事。她认为姊姊不过是讨厌帮忙罢了,所以家事才自然而然落在自己身上,她也毫不在意。
她从来没被感谢过,这也没办法。
对夕子来说,为了家人帮忙做家事,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有个讨厌做家事的家人也没办法,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毕竟这里不是公司,大家都是家人,所以就算有「这也没办法」的事,也没关系。夕子一直认为,家庭就是能够容许「这也没办法」的地方。
家人就是可以自然而然无条件互相帮助的人。
不管是否能接受家人的个性,都能自然而然无条件地容许。
夕子喜欢为了家人而帮忙家务,她也认为,总有一天如果她有需求的话,大家也会愿意帮助她。她至今未曾怀疑过这个想法,但──最近,想法开始动摇了。
起因是夕子的升学问题。
夕子喜欢念书,成绩也很好,她希望能念离家近、地方知名的高中女校升学科,而她也一直很憧憬那间女校。
当学校老师开始为学生做升学规画时,夕子想循著梦想,以那间升学名校为第一志愿,却遭到妈妈和姊姊的反对。要说这是从未说出一句任性话的夕子,唯一脱口说出的要求也好,这毕竟是她的希望。当她把在学校拿到的升学规画资料给妈妈看,说出自己的志愿后,妈妈却摆出「你说什么傻话」的烦躁神情,对不知所措的夕子这么说:
「……你不觉得这样姊姊很可怜吗?」
「咦?」
听到的当下,夕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当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妈妈将姊姊叫了过来。姊姊听完来龙去脉后也突然动怒,母姊两人便在客厅轮番责骂她。
夕子虽然搞不懂她们生气的理由,但也因为她们的斥责而心碎,一边哭一边说自己错了,要撤回原本的决定。但是她们丝毫不打算停止责骂,在她们的叫骂声中,夕子察觉到异样,却无法说出是哪里不对劲。
「竟然拋下姊姊不管。」
「况且,你念书有什么用?」
「有那种闲功夫,还不如多帮忙做点家事,不然就赶快出去工作,赚钱回来。」
「我们家可没什么钱。」
责骂的内容总括来说就是这些。她们想说因为没钱让夕子升学,所以夕子应该要多做家事或去工作,以及夕子竟然把姊姊无法考取的学校当作志愿,姊姊实在太可怜了。
妈妈从未对夕子会念书这点发表过什么意见,现在却对此表现出无比的厌恶。母姊俩都骂她「是不是在讽刺人」、「不要太得意忘形」,这对夕子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仔细回想才发现,不论夕子在考试当中得到多高的分数,妈妈也不曾褒奖她。反而是平常老爱公开说自己讨厌念书,成绩也的确不理想的姊姊,稍微拿到高于平均的分数,妈妈就会夸奖她「真是努力」。
夕子一直认为那是因为她的成绩从来没差过,所以妈妈不需要特地对她说点什么。就算偶尔在脑中闪过一点「真奇怪」的想法,她也会认为反正自己从来没有要求妈妈夸奖,因此她将妈妈的沉默当作是对自己的肯定。
但是,当她开始回忆后──
她察觉至今隐藏在脑内角落、那些「感觉怪怪的」的想法,当中有好几件事突然明显变得诡异起来。夕子至今都没有自己的愿望,只是一味顺著姊姊的任性和妈妈的气势生活,她认为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然而这一切果然不对劲,就算姊姊比自己年长,两人受到的差别待遇之大还是让她无法忽视。
以前的她从不怀疑,至今总是容许著这些事情。
然而当一切关系到自己的升学规画后,她不得不开始产生疑问。
但即使有疑问,夕子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受到家人不合理的对待。以前她只是完全没发现罢了。既然如此,理由是什么?她好烦恼、好烦恼,最后她得到的结论是:「说不定妈妈不喜欢我。」
──我可能被妈妈讨厌了。
被两人痛骂超过一小时后,夕子一个人在房间里,压抑著声音哭泣,断断续续思考后,她趴在床上心底这么想著。夜已深了,夕子在安静的房间里,远远地、含糊地听到了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
其中还稍微混杂著妈妈和姊姊谈笑的声音。
她们似乎很开心。夕子听著听著,突然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个空间,趴在床上的她慢慢起身,像是逃跑似地静静离开家中。
现在的她,不想和感情融洽的妈妈和姊姊待在同一个家中。只有她看起来像是被家人放逐一般,她没有办法待在与她们相同的空间、相同的家里。
天空混浊而阴沉,好几朵灰色厚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