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如果站在怪兽的观点,也许会觉得这规则很不公平。毕竟它是没完没了地在踩扁一种不管杀了几次都会复活的敌人,如果怪兽方面也会留下记忆,多半会觉得厌烦,也可能会产生恐惧,心想到底要怎样才赢得了这两个人。
相反的,我们这边只要打赢怪兽一次,就算是过关。拜托真的要过关。虽然这种预测当中掺杂了我的愿望,但游戏不就是「这种东西」吗?敌人只要失败一次,就会失去一切。不管是出于偶然还是经验的累积,只要被玩家过关一次就会结束。只要玩家方面不死心。
从这个角度来看,会有这种没天理的力量差距也就……我还是不觉得理所当然啦。
如果说什么也要逼我们正面和怪兽对打,就给我一台基亚斯(注:漫画《地球防卫少年》中登场的巨大机器人基亚斯(Zearth))啊,这样我一定痛殴怪兽给你们看。
但很遗憾的,这游戏中根本不存在任何支援物资。这次我并不直接前往运动场,而是跑向脚踏车停车场。我试着想过,实在是需要有交通工具来加快脚步。我也想过汽车,但我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弄到汽车,而且最重要的是动起来要灵活。所以我选了脚踏车。
我拨开在停车场停得乱七八糟的脚踏车,牵出了自己的脚踏车。这时我的把手勾到东西,所以我用力硬拉,结果停在左侧的脚踏车被我弄倒,还像骨牌似的让其他台脚踏车也一一跟着倒下。虽然其他班级的脚踏车也因而倒得乱七八糟,但我决定当作没看到。我解开脚踏车的锁,骑了上去。面临生命危险却只有脚踏车可骑,在在体现出了高中生的极限。为了自我安慰,我就命名这辆脚踏车为基亚斯号。这样一来至少名字就变得很威风了。
而且颜色也很像。等我回到家,再贴一张Z字贴纸到车身上就好了。我骑着这台就此诞生的基亚斯号,单脚蹬地加速,同时推着握把骑向运动场。途中我忽然好奇起来,心想说到这个,不知道怪兽有没有名字。
我从校舍与围墙间的小路钻过,来到运动场上一看,所幸怪兽尚未出现。敷岛抓着屋顶上的铁丝网,低头看着我。看来她是在纳闷我怎么会骑脚踏车来,还指着脚踏车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概略估算怪兽出现地点与敷岛所在的位置,同时自己也极力与怪兽保持距离,但也特意保持在比敷岛更接近个几公尺的距离。由于我也并非弄出超大型的尺实际量过,不知道自己算得准不准,也只能从实战中累积经验了。
我想做的事,就是巧妙保持与怪兽之间的距离。
怪兽会朝我和敷岛之中离它比较近的一个前进。所以我一开始先让怪兽面向我,同时尽快拉开距离。这样弄得敷岛距离怪兽比较近时,怪兽就会转往敷岛的位置前进。确定怪兽转向后再赶快拉近距离,就可以让怪兽转朝向我。只要能够顺利找出这个等距离点,持续精准控制距离,就可以让怪兽一直在转身。也许吧。我想到的就是这么回事。虽然也许还有更好的方法,但凭我的脑袋,想到这样的主意就已经是极限了。
我将脚踏车转向,面向位于另一头的挡球铁丝网,变成背向怪兽出现的位置。一开始我必须尽快拉开距离,所以面朝这个方向开始应该是正确答案。
我转向途中,目光停留在司令台上。司令台有着像是青铜的颜色,听说会用来宣布举办运动会等大型活动时用到。我苦笑着心想,凭这司令台的高度要跟怪兽比还差了些。
我脚不离踏板,扭转上半身,准备因应怪兽的出现。在看见怪兽的同时起跑。我要拉开距离,等怪兽转身要前进时又要拉近距离,而怪兽转身面对我,就又要拉开距离。只要反复这样的行动,如果怪兽够笨,就会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拜托这怪兽头脑一定要简单点啊。
我的心境就像跑接力赛时等着接棒的选手,但其实我最讨厌这种等待的空档了。其他小孩都是黑头发,只有我是一头金发,自然极为醒目。而且我虽然醒目,跑得却不怎么快,就算在五个人里面拿到第三名,也觉得比最后一名还丢脸……不对啊,我扯到另一种赛跑去了。总之我对运动会只有不好的回忆。
我的脚使力,想逃开这些不好的回忆。忽然间,一大团钢铁似的巨大身躯就在我一眨眼问出现。它的背上长满了凶猛的毛刷状突起,而在它慢慢转身的同时,我也开始移动,不顾一切地冲向棒球校队练习时用的挡球网。
每踩一下脚踏车,咬紧牙关的嘴角就泄出气息,听起来就好像在发出悉簌作响的怪声。我站起来踩着踏板,每次身体往左右摇动,头发就洒在脖子上,让我觉得很碍事。我用力瞪着前方,想叫头发别来碍事,同时对一个不在场的人越想越生气。
我觉得够了,让脚踏车转向,结果大概是我太晚掉头,眼看怪兽就要朝敷岛的方向前进。我心中大喊着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赶紧追去,但实在没办法拉近距离。不可以让怪兽移动。只要怪兽踏出一步,就再也跟不上了。怪兽的脚这么长可不是长来好看而已。
怪兽笔直朝敷岛前进,用脚踢坏了校舍。看似已经退化的手臂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待在屋顶上的敷岛被卷入校舍的崩塌中而消失,但我的视野并未转黑。
她还活着。虽然被卷进崩塌的校舍里不可能没事,但她的性命还在。也许之前那样当场死亡而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是一种幸福。即使明知是白费力气,我还是朝怪兽的背影大喊。喊着要它住手,要它停下,要它转过来,要它来杀我,但谁也不听我说话。
我慌乱过度,踩空了脚踏车的踏板,就这么失去平衡而摔倒。我的右脚垫在下面,连人带车滑了一段距离,难看地倒在运动场上。膝盖以下都痛得让我怀疑是不是整只脚被扯了下来,但相信敷岛一定比我还痛。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没时间喊痛而站起,丢开脚踏车跑了过去。我咬紧的牙关咬到了沙粒状的土壤。
再过几秒钟后,相信敷岛就会死了。而我应该也会一起死。
大概是因为强烈感受到疼痛,我对死亡的恐惧感受得远比先前更敏锐。
手上传来一种墙壁似的触感。不,这大概是膜吧。我硬冲到这里,只觉前方是一片漆黑,摸到了一种一旦往前掉下去就再也回不来的阻隔。
悔恨中同时又有着胆怯的心,让我呼吸大乱。我只能尝着泥土的滋味,仰望怪兽强大的背影。似乎是跌倒时擦伤,让我额头流下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