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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完全不了解。我不了解彩矢姊姊究竟为了什么而痛苦。可是现在我懂了。
音无彩矢一直在战斗。
她一直在与自己的出生不被需要的事实战斗。
在社会上算是个「可怜孩子」的音无彩矢──不对──终究还是一个「可怜孩子」。彩矢姊姊无法逃离不被凛子小姐和我的父母需要的事实。所以她想要透过变成一个特别的人,来展现自己的价值。她既勉强又乱来。她让身心耗损,强忍著眼泪,不断地战斗著。受到他人的认同,才能够实际让彩矢姊姊有活著的感觉。
她比谁都努力。她不会对我或别人流泪,持续奔跑著。对于如此坚强起来的彩矢姊姊,我到现在都认为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可是,在那威严之中,却也同时包含了彩矢姊姊的不安和懦弱。
(音无彩矢,是个人类。)
「我不要……」
我对「污浊」所说的话摇头。
就算我知道这种态度几乎就是个任性的孩子,却还是无法承认。
「彩矢姊姊是特别的。她是个怪物。她是自愿赴死的。事情不能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彩矢姊姊就会单纯变成一个被凄惨地杀死的被害者。那就表示她是毫无意义地被疯子杀死的。我不要这样。我不要她的死变得没有意义。彩矢姊姊附身在我身上。因为她是怪物,所以办得到。这样不就好了吗?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彩矢姊姊就会真的死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光景已经从彩矢姊姊的房间变回车祸现场。可是这幅光景和刚才有些微的不同。
彩矢姊姊没有从悬崖下爬上来,而是被关在掉落到悬崖下的客车里面。因冲撞而扭曲的车门似乎打不开,所以她拚命地敲打著挡风玻璃。但是身负致命伤的彩矢姊姊根本无力敲打,就算敲到玻璃也只能发出小小的声响。
「我不想死……救救我……不要。」
她用微弱的声音悲叹著。
「好痛。好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麻理亚。我还……不想死……!」
她的表情当然没有在微笑。
国中的我手拿花束,往悬崖下望去。我无法发现彩矢姊姊正流著泪,拚命求救。
因为我是在车祸发生的隔天才造访这里的。
我把花束扔到悬崖下,用空洞的眼神低语:
「我不承认。」
「我绝不承认彩矢姊姊已经死了。」
「彩矢姊姊是怪物,所以不会死。」「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了她。」「彩矢姊姊附身在我身上。」「我不想要变成一个人。」「只要我变成彩矢姊姊,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是一个人。」
我想起亲戚们的对话。那些一直只把我当成拖油瓶的人们。
──要不是有彩矢姊姊在。
我根本就不被任何人需要。
唯有这件事我无法接受。就算是彩矢姊姊的亡灵也好,我想要被需要。我假装自己继承了彩矢姊姊的遗志。我假装彩矢姊姊控制了我。彩矢姊姊需要我的身体。所以我必须要以「让全世界的人幸福」为目的活下去。如果不这么做,彩矢姊姊就不会需要我的身体。
我不是一个人。
彩矢姊姊还活在我的体内。
可是「污浊」──一辉──把真相摊在我面前。
「音无麻理亚,以及──姊姊音无彩矢的真正『愿望』并不是『让全世界的人幸福』。」
没错。
我们真正的「愿望」是──
不被父母所爱,孤单寂寞的我们的「愿望」是──
「想被需要。」
「想被需要。」
我泪流不止。我该怎么做?我必须要杀了彩矢姊姊。可是,如果我这么做,我就会变成孤单一人。谁都不会需要我。我无法忍受这种事。我如果舍弃这个「盒子」,就会失去希望,变成废人。救救我。救救我。谁可以救救我?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为我而存在的人。那种刚好符合条件的人──
「──天啊。」
「──我有。我竟然有这种人。」
是啊──没错。
我有一个救世主。
刚刚好符合条件的救世主。
「我需要麻理亚。」
──星野一辉。
一辉说了我最想听的话。
而他说的也是实话。只要我不在一辉的身边,他就会继续敲打墙壁。他逃不过这场反覆。
能拯救一辉的只有我。
能拯救我的只有一辉。
我被一辉需要得无可救药。
我无可救药地需要一辉。
我擦掉眼泪。
我到底绕了多久的远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