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笨,还卯起劲来做砂糖果子……」
安摇摇晃晃走下货台,冰冷的雨打在她身上。
因被从头上泼了血腥的液体,身体、衣服都黏答答的,甚至发出恶臭。
安无法忍受自己这样的惨状。
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安转动眼珠子,看到夏尔站在宿砦墙边的一棵大树下,合抱双臂看着她,态度仍是桀骛不驯。
反正在夏尔眼中,安就是个天真又好应付的十五岁女孩。没有力量、没有智慧、没有可以依赖的人,孤独无助。
被夏尔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安觉得非常丢脸,无法忍受,不想被他盯着。
安粗暴地拉出挂在脖子上的皮绳,扯下小皮袋。快步走向夏尔,把皮袋塞给他说:「翅膀还你。」
夏尔动也不动,盯着皮袋说:「路伊斯顿还很远呢,而且你不追乔纳斯了吗?你不想拿回砂糖果子吗?」
「现在乔纳斯已经到了路伊斯顿,报名参加了品评会,也把砂糖果子交给官员了。我现在跑去说『那是我做的』,也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理我。」
「就这样算了吗?」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即使有你在,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所以,我放你自由,你爱去哪就去哪!」
安发泄般把话说完,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夏尔从她手中轻轻拿起了皮袋。
「这样我们就平等了吗?」
安摇摇头说:「本来你跟我就是平等的……我从开始到最后,都无法为了目的来使唤你。」
「在妖精市场见到你时,我就隐约知道了。」
夏尔说得很平静,就跟雨声一样沉稳。
「所以我才叫你买我。我心想,像你这么天真的小女孩,我应该很容易抢到翅膀逃走。」
「一切如你所愿,高兴了吧?」
「高兴吗……我不知道。」
安感觉夏尔离开了那棵树。
他从安前面经过,缓缓走向宿砦的铁门。
——只剩我一个人了、只剩我一个人了。
安在脑中重复这句话,呜咽起来。
忍了又忍,一直忍到现在的情绪,整个爆发出来,止也止不住。支撑着安的心灵的东西,彻底瓦解了。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死了?!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
安瘫坐下来,把头埋入双膝里,任凭雨打在她身上。
另外一枚翅膀,多久没回到自己手里了?
七十年……
不,好像更久。
夏尔·斐恩·夏尔注视着手中的小皮袋。
雨打在他身上,他感受着没有被人类破坏过的荒野的静谧。背后的宿砦,随着他的步履逐渐远离。
不可思议的是,夏尔得到了自由,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思索着为什么,很快就找到理由。
因为,夏尔从来就没有听过安的命令。在安买下他的瞬间,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得到自由,所以说不上欣喜若狂。
不过是翅膀从安手上回到了夏尔手上。
拿回翅膀唯一的差别,就是少了安这个包袱。少了那个把他的翅膀紧紧抱在胸前的天真女孩。
现在要去哪,是夏尔的自由。要做什么,也是他的自由。
得到完全的自由,他不禁自问:「我自由了,我想做什么?我想去哪里?」
黑暗排山倒海地袭来。
「你快崩溃了。」有声音在夏尔耳畔低喃。
——我不会崩溃,会崩溃的是那家伙。她眼睁睁看着追逐的梦想被夺走,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孤独吗?」又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孤独?
夏尔再也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也没有地方可去。
就在取得连做梦都会梦到的自由的瞬间,他觉得自我意识仿如被卷入内侧,逐渐缩小,最后被世界隔绝。
于是,强烈的眷恋涌上心头。
眷恋的是已经失去,再也回不去的遥远过去的回忆吗?
——不对。
过去的回忆,只有空虚无奈,只会使夏尔的心更冰冷。
他眷恋的是更温暖、更能实际感受到的东西。
——刚才还有感觉呢,那是……
甘甜的香味、暖和的体温。
那甘甜的香味,会不会在这次冰冷的雨中瓦解、消失殆尽呢?
唦啦唦啦滑落的银砂糖,浮现眼前。夏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想用双手接住不断滑落的银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