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赤

吹雨打和湿气侵蚀而腐朽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它们原来是鸟居的形状。

  这池子说是池子,但是却比普通池子小得多。这平整的如同人工建造的正圆形,让我想起了千草家庭院的那口井。实际上这个池子比井深得多。池子里的水十分清澈闪着幽蓝色的光,水的深处是连光线都会被吸进去般的无尽黑暗。每当有水涌出来的时候,水面不断地现出涟漪。

  我不由得将手浸入水中。池水的冰冷麻痹了我的指尖。这池水拥有液体一般的形状,却像冰一般寒冷。太冷了。虽然我很想确认这池子有多深,但是我没有潜入深水的经验,将手腕浸没在这深不见底的水中都让我觉得十分恐怖。

  这时在无风的水面上突然掀起了水花。我仔细看着水底,在融成蓝黑色的水底深处浮上一条像白色带子一样的东西。当我意识到那是蛇的时候,它已经接近水面,肚子上的鳞片闪闪发光。我不由得将身体往后仰,瞠目结舌地看着滑溜溜地爬上地表的这来自水底的使者。在水中看起来是白色的身体,在日光下却是显出微淡的茶褐色。从它的颜色来看,这大概是熇尾蛇,但是比起一般的熇尾蛇又太大了。虽然它不是毒蛇,我却感到极度的毛骨悚然。看到它滑溜溜地爬过泥土,消失在蕨草丛中,我总算放下了心。虽然我以前听说过蛇会游泳,但是蛇能潜入如此深的水中吗。虽然不知道它是不是为了追捕青蛙而潜入水中,但是它好像是在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一般钻出水面,让我感觉一阵恶心。

  结果我没有找到任何和红色石头有关的线索,因为日已偏西和蛇的出现大大挫败了我的士气,那天我就像逃跑一般离开了水源地。

  我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将在白永山水源地的发现告诉凪,但是又不由得担心自己贸贸然和他搭话会被顾忌。而且我也有一件十分在意的事情。我一边在厨房帮从村外购物回来的千草将买来的食品或生活用品整理好,一边问她。

  “千草,……我的母亲死后也有戒名吗?”

  “嗯,应该有的。”

  “是什么呢?”

  “在朱磐的话,恐怕就是在名字下面加上‘刀自’吧。”

  “那大家不是都用同样的戒名了吗?”

  “这是根据享年的多少而规定的戒名。但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这么说起来,你还没有去给你母亲扫过墓……”

  虽然我知道母亲死后被埋葬了,但是因为我无法去槻家墓地,所以我连母亲的墓都没见过。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的。那是一座孤零零、十分寂寥的墓。墓碑上连名字、忌日都没有写。”

  “忌日……墓碑上还有写明忌日?”

  “嗯,一般都会写的。那座墓要是能重修就好了……”

  在我看到水源边上的墓石群之前,我没有见过墓,也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墓碑上会刻些什么信息。如果墓碑上有刻着忌日的话,说不定就会知道埋葬的那些人是否为杀婴行为的牺牲者。

  我又问了千草一些关于戒名的事情。因为水源边上的墓石群上刻得名字下面都是同样的文字。都是“稚郎女”。果然那些墓石群下沉睡的都是同年纪死去的人们。

  我打算明天再去确认一次,但是第二天早上开始,朱磐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朱磐位于全国雨水多的地区。虽然没有极端恶劣的天气,但是白永山的水源地并不是适合在这种阴沉的天候中能够踏上的土地。

  在连续三天的阴雨后终于迎来了晴天。我再次往水源地的方向顺着山道往上走。

  直到走到歪斜的台阶前,光线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直射郁郁葱葱的森林,空气简直就像液体一般黏黏稠稠地沉重。途中我看到细长的树上垂下白色长条的东西,猜测这会不会是之前的那条蛇,而感到全身僵硬。但是我仔细一看,这只是蛇蜕罢了。不管怎样,被蛇吓到的自己感觉已经受到了威胁。但是不确定自己是害怕着阴郁的天气,还是畏惧水边的死者。

  我再次拨开蕨草丛,站在墓石群前。虽然还是有那种一起看向我的感觉,但是比起上次,这些视线略微变柔和了一点。或许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已经有些习惯了吧。但是我还是记起这连鸟鸣都没有的寂静,我开始耳鸣了,我的眼睛、耳朵都因为身处此地的紧张而萎缩迟钝了。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墓石,窥视着侧面以及内部。正如千草所说的那样,上面的确刻着像是忌日一样的日期。当我看清墓碑上刻着的年号时,我的耳鸣比刚才更严重了。

  是“天明”这个年号。

  我仔细确认其他墓石上的刻文。“天明”这个的年号出现的频率很高,我越数越觉得凪的“在天明年间的饥荒时流行杀婴”这个推测的可能性越来越高。虽然其中也有两座年号是“天保”的墓石,但是不管我怎么找都没发现刻着“天明”之前年号的墓石。

  果然这里沉睡着的是饥荒年代死去的孩子们。

  从墓碑上的文字上看不出他们是饿死的还是被杀死的。但是不得不把墓藏在深山里的理由,除了杀婴的愧疚之心之外还有什么呢。

  这才是禁止入山的真正理由吧。将这个事实埋藏在禁止入内的深山里,在无尽时光岁月的尽头,将他们完全忘却。忘却在这只可以听到水声,谁也不会造访的地方——

  我将目光转向离墓群有段距离的角落,那里有另外两座墓。它们的形状和建造的石质与其他的墓完全不同。有种强烈的预感,当我走上前去看碑上刻的忌日时,我的心变得十分苦涩。

  一个写着“明治三十九年 八月十日”,另一个写着“弘化三 丙午年 九月二十二日”。明治三十九年是我出生前六十年的,上一个丙午年。另一个则是更早六十年的弘化三年,后者的墓碑上还清楚地刻着丙午的干支。

  我用手指轻轻抚过雕刻着戒名的凹凸不平的墓碑。我的喉咙因为悲伤和愤怒而愈发苦涩。这两个人肯定是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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