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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在千草出去的时候躲在房子扩建的,作为诊所而使用的地方的一角。
虽然千草说这里是不可以进来的地方,但是这时候的我,比起违反禁令的罪恶感,对于“外面”和“学校”的向往占了上风。
站在这个房间的门前,推开门。门没有上锁。在千草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以白色为基调的这个房间既是他的书斋,也是他的诊所。落满灰尘的白色架子上摆放着无数老旧的药瓶,靠近墙边的桌子上杂乱地堆放着发黄的旧书。我觉得如果触碰了这些物品的话,恐怕有感染上什么病毒般的危险,所以尽量不碰触到这些东西地小心前行。看了看脚上的袜子,已经沾满了尘埃变成了黑色。我朝桌子上的纸卷看了过去,马上就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朱磐村的地图。我以前看到千草从这个房间里把地图拿出来过。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为了出诊而做的准备吧。因为这张地图上不仅仅只标注着朱磐村,连周边地区的聚落都有记载注明。我慎重地摊开地图,慢慢地查看。……找到了。不是朱磐村,在周边的一个叫做“翁月”的聚落里,有个“翁月小学”的标注。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距离有多么宽广,只知道从地图上看,那间学校离这栋房子不远,为自己肯定可以过去而感到开心。我将破破烂烂的泛黄地图折成小块塞进口袋离开了房间。
一月一日,空气中飘荡着崭新的气息,我躲在被子里屏住呼吸,等待千草出门。听到玄关大门关上的声音后,我还是躲在被子里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才战战兢兢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我爬出来的时候马上就感受到了冬日的寒气。想必外面肯定很冷吧。
我从寝室的壁橱里拿出千草好几年前经常穿的一件米黄色的大衣。穿上喜欢的连衣裙,又套上开襟毛衣,最后我将千草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就跑出了房间。但是当我坐在玄关前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没有鞋子。我烦恼了好一阵子,决定在紧身裤的外面套上好几层的袜子,然后去试穿千草的鞋子。但是那鞋子走起路来还是太大了,以至于马上就从脚上脱落了。就这样,我不得不放弃了穿鞋子出门。我就以穿了好几层的袜子的状态站在玄关口,战战兢兢地地去推拉门。拉门上的玻璃碰撞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这种声音更引起我的不安了。要是千草在门口的话怎么办,要是门口有更可怕的东西的话怎么办。但是,当我看到门后的世界的那一瞬间,这些不安的思绪全都消失殆尽了。
我被外面的光芒炫花了眼睛。这是和那些跨越走廊玻璃的光线无法比拟的光亮。当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于这么明亮的光线时,我首先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蓝色。我在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玄关上刮花的,含有无数气泡的玻璃总是看起来会带着蓝色。
然后,当我的眼睛看到“外面”的全貌时,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而跌靠坐在拉门边。外面真的很……很宽广。灰色的道路的对面,干枯的草地的对面,对面的对面的对面。那小小的一点儿,是其他住家吧。看上去那么的小,那是离这里有多远啊。在这更后面的对面,可以看到很淡的灰色的像绘画背景的东西,那个莫非就是很远很远的大山吧。
但是比起其他东西,这个纯粹的蓝色果然是表明了天空的无穷无尽。我总是透过阁楼的天窗看出去,我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天的高度。但是现在眼前所弥漫开来的是,比当初所看到的那四角形的蓝色的好几百倍、好几千倍,不,比那些更大更大的,无法形容的绿色。我光是看到这些就已经像傻瓜一样张大了嘴,忘记了时间,像是被这个世界吸走魂魄般呆呆地眺望着远方。
我大概看了很长时间吧。我想着要是被谁看到了该怎么办,但是我的却移不开脚步,连迈出玄关一步都做不到。
但是我想起了“学校”的事,下定决心踏出了脚步。透过袜子,我感觉到了土地的湿软和彻骨的寒冷。然后我开始朝“外面”踏出一步,又一步。
这附近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我觉得一个人走在长长延伸的灰色直道上十分显眼,决定猫着腰走在道路侧面的斜坡草地上。斜坡下面是像湿地一样的东西,我后面才知道,这些都是失去主人的荒田。
一开始北风吹的我又冻又冷,但是随着我拨开草丛一边躲一边往前走的同时,身上就热得出了汗。虽然我没有带着手表,但是应该走了有一两个小时吧。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上了。当然我也是第一次走这么长时间的路。现在道路的两旁不是农田了,我沿着道路走进了树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树边。接下来还不得不继续往树林深处前进。在地图上,从平坂家到翁月的县道只有短短的十厘米,但是实际上像这样怎么走都走不到的样子。而到学校的距离则是更长的二十厘米。我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在天黑之前走到那里。森林的风景比我想象中更加寂静和可怕。掉光叶子的树木展示着像骨骼一般干燥的肌肤,形状诡异的蘑菇有时会从看不到土壤的堆积的枯叶丛中探出头来。就算树木掉光了叶子,树林还是十分阴森昏暗。我越走越害怕了起来。
咚,咚,咚。
我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发抖。但是我随即意识到这是太鼓的声音。因为每到正月,这个太鼓的声音大到哪怕在千草的房子里也能听得到。我摊开地图看了看,发现举行祭典的神社意外地离林间道路十分近。千草就在神社里。肯定那里有很多人。为了不被人看见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但是我的脚好痛。虽然现在心里很着急,但是我还是很想休息一下。我看了看四周,一个离地面十米高的平台上,有一根正好可以坐下的巨大倒木横在那里。明明坡度很缓,但是我却差点滚下来好几次,最后总算来到了倒木旁坐下。在调整呼吸休息的同时,我感到了无以名状的不安。树林很大,面前很大的这座山的那一边也有地平线的存在,内心中涌起的是对在这无限延续的世界里独自一个人的恐怖吧。自我出生以来,我只知道光凭行走就可以碰到边界的有限的世界。不知不觉地,我开始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我本以为自己早已改掉这个习惯了,但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又不知不觉地做出这个行为了呢。我马上想把手从嘴边拿开,可是不知道是太累了呢,还是内心十分不安,我的手竟然无法移动。我发现这样子能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就没去管了。但是我却注意到枯叶上落着很多有着鲜艳颜色的东西。那是刚刚扔下不久的糖果包装纸。和有其他人类气息存在感的物体的遭遇,我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我就好像听到了好几个人的说话声。”锤子、剪刀、布!“”你出手慢了小隆!“”啊哈哈哈哈“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千草以外的人,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沾满泥土的脚开始发抖。虽然我还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是他们肯定就在不远的地方。从散乱得到处都是的糖果包装纸来看,这里应该是孩子们的游乐场。
我必须躲起来。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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