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起步,我只能尽全力掩饰对它的憎恶。
当那令人不悦的白毯明显堆高时——
「我认为,那是还不错的意思。」
背后传来的话,妥善解释了我的感受。
……怎么不一开始就这么想呢?刚堆起的气愤,也随这想法沉入心底。
后来到最后,我都只是看着菜菜美画图,不再动笔。菜菜美的笔在绒毛停歇后也仍动个不停,活力充沛地接受情思教育的修正。算修正吗?我不知道。
无数绒毛飘落河面缓缓流去的景象,宛如满载魂魄的三途河。独坐河畔的少女,泡影似的单薄、梦幻。不知她对河上的绒毛作何感想?
「我认为我画完了。」
菜菜美一口气打直双腿跳起来,报告她作画完毕。至此,夕阳已沉了一半,光线在楼房彼端逐渐消散,紫色的夜影前锋开始逼退黄昏。菜菜美向我跑来,即使我没要求,也将画拿给我看。
「……晃得真厉害。」
河畔的一景一物几乎都被她画出来了。她似乎是随时间不断填补各种变化,所有物体都保有残影般的痕迹。河、桥甚至天空,都像在上下晃动,水面的波动也蛇似的连绵蜿蜒。尽管如此,她的线条清晰明确,与昨天判若两人。或许比起心灵写照,她更擅长直接描绘眼中所见。
与我的画简直有天壤之别。
当无法言喻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时,菜菜美又歪了头:
「我无法判断接下来要画什么。」
途中还瞥了我一眼,似乎想要我替她决定。
你自己想——我真想这么说。
「这不是工作,你就随你高兴,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对我来说,那只是敷衍她的话,她却微笑起来。
有如黄昏般沉静的微笑,将我心中的地平线全染成她的色彩。
「我认为,那是美妙的提议。」
「……是喔。」
她还知道「美妙」这种词啊。
那是存在我脑中,但从没用过的词语之一。菜菜美大方自然地说出它,使我窥见轻飘飘这生物的部分轮廓。
界定他们本质的轮廓并非白如绒毛,而是黄昏那么浓烈。
「……」
「我认为一二三向右偏了两公分,提议修正。」
少强人所难了。
保持不动并不难受,但在他人督促下格外令人喘不过气。菜菜美坐在我正前方,头发不时随头部动作飘动,我能看的就只有这么多。
从河边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晚餐后,我们继续情思教育(暂称)。之前要她画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她指名画我,还叫我不准动。我是很想拒绝,但无奈辩功不足以说服这个为什么宝宝,只好放弃挣扎,当她的模特儿。
菜菜美连电视都没开,默默动着手,仿佛遥控器已经一点也不好玩了。
看来画图很合她的兴趣,使我感到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我日前带回家的大量学校资讯,已被她的涂鸦填满每处空白,那就是她对上学这回事的回答……有可能她不是只想画图,单纯只是没兴趣吗?
瑞奇也许是担心我动也不动吧,在我脚边来回踱步。菜菜美说:「我认为,瑞奇也该在一二三旁边坐好。」不过瑞奇不可能照办,结果菜菜美因此往右挪了一大步。啊啊,可以想见这次又会画出惊人之作。
不知道完成时,我会在图画纸上分裂成什么德性。这画法创新到使我觉得不该这么画。然而画工拙劣如我,实在没资格教训她。
瑞奇也配合菜菜美的动作绕圈。菜菜美往右移,瑞奇就跟着动,转呀转地转个没完,菜菜美的手也不停动作……感觉成品会相当凄惨。说不定能看到鼻子黏在后脑杓上,耳朵不晓得会有几个。
如果多长几个耳朵能够更正确地辨认声音,倒也不坏吧。
「……可是在家里这样闹的话……」
会扬起的不是灰尘,而是绒毛。菜菜美和瑞奇都跟着绒毛蹦蹦跳跳。
只有我坐着不动,像个坏掉的机器。
真希望她早点画完。我不怕无聊,只是不喜欢这么吵闹。
……以前拜托姊姊安静点时,她也做了相反的事。
现在想想,姊姊可能早就有点故障,不过她总归是我的姊姊。
我的祈祷没奏效,菜菜美花了很久才宣告完成。感觉上,她大半时间都在和瑞奇玩。瑞奇似乎是玩得没力了,钻到桌底下瘫着。
菜菜美的体力看来比臂力强得多了,跑了那么久也没喘一口气,说不定是傍晚吸收了绒毛的缘故。我早已放弃思考原理,只能说声「真厉害」带过。
「我认为,必须让一二三看我的画。」
菜菜美全身洋溢自信,将图画纸送到我面前。
我忐忑地接下图画纸,验收她绕了那么多圈的成果。
「……」
数的出的眼睛就有二十八个,耳朵三十个以上。嘴唇比之前的河还宽,到处都看得到瑞奇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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