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是啊,应该是满好的吧。」
我看也没看外头就直接回答。无垢转过来,收下我交出的成果。
「辛苦啦。我今天也很期待你的图喔。」
「不用期待啦。」我摇摇手说:
「我常忍不住想,这种图,真的可以收钱吗?」
「可以可以。」
无垢笑盈盈地带过我的问题。我看了她一会儿,选择接受她的答覆。
假如那样不好,问题迟早会找上我,到时候再设法解决就行了。就算那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后悔的也是未来的我,和现在无关。
我最后再打声招呼,带着些许解放感离开了无垢的店。
无垢眼中的颜色,染遍了整座城市。
进店门时,朝霞还没燃尽。做完工作,换晚霞烧了起来。
我的每一天,天空都是熊熊燃烧着,仿佛是活在永远的黄昏里。
啊啊,今天的晚霞也好红啊。红得渗入我的双眼,要将它们撑破似的。
今天也会下绒毛。我有预感,将有新的轻飘飘诞生。
我听说,绒毛只会降在特定地区,其中涵盖了海域。这么说来,会不会有些轻飘飘一出生就沉入海中,当场气绝而亡呢?这样的想像又导出另一个疑问——轻飘飘会死吗?不过在思考这问题之前,我可能得先知道轻飘飘是否谈得上生死。
在路上见到轻飘飘,我会极力避开他们,也彻底地拒绝接收任何非必要的相关资讯。感觉上,对他们认识得越多,我就会离他们越近。
这个市有条名叫「柳路」的中央干线,景况已今非昔比。沿路店家很早就拉下了铁门,相当醒目。有如客源全被郊区的购物商场吸走,只剩下一堆干巴巴的空壳。
有些东西仿佛是企图填满那些空壳的灰,大举到来。
傍晚,是这城市染白的时间。
令人意识涣散的绒毛一点一点地落下,覆盖整座城市。
在我身旁等红灯的轻飘飘,撑起了黄色的伞。
灯号转绿时,我没急着过马路,先停着轮椅看看路况是否安全。我用手拨开搔弄脸颊的绒毛后,侧眼确认汽车都已稳稳停下,才通过斑马线。
然后就这么在浓雾般蒙蔽视野的绒毛中,一路来到了桥头。绒毛仍下个不停。今天的降绒时间……可以这样说吗……总之特别长,令人担心会不会堆得像积雪一样高。
透过坑坑洞洞的白云,能窥见另一头的少许红光。雪白的虚假生命,就要在赤红血海中诞生了。说不定,星海的遥远彼端发生了巨大异变才造成这种现象。有些团体甚至认定这是因为轻飘飘是外星侵略者,真是笑死我了。
外星人学日语做什么?世界共通语文是英语吧。
黄昏的归途上,我任汽车停止不动所造成的壅塞路面从眼角慢慢流过。那些规规矩矩地停下的车,总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假如十年前,绒毛还没开始下之前就有这种法规——
「……想太多。」
除非发生了重大事故,否则谁会想要立这种法规啊。
回程时,桥上同样看得见火箭。若它往这片满布绒毛的天空发射了,能在那层厚厚的白色对面发现些什么呢?我是很想知道,但那艘年久失修的火箭永远不可能有升空的一天。比绒毛更空虚的它,又像远洋的鲸鱼般沉声低鸣。
在我随日落下坡的途中,绒毛终于停息。遭轮椅压碎的绒毛再次朝空中飞舞。然后在越过我头顶时失去力气,消失不见。
这一丝丝的绒毛,其实都是灵魂的碎片——还记得有人说过这样的梦话。
我以车轮辗碎它们,表示不相信灵魂的存在。
下了坡,来到家门前时,路面仍铺着满满的绒毛。桥墩上未经修补的缺口也被绒毛填平了。
我带着类似感伤的情绪,注视那个等同姊姊墓碑的地方。
这时候——
「……怎么……了?」
一簇绒毛飘落至我掌心。不是已经停了吗?想抬头查看天空时,我发现有更多绒毛接连飘来。原来是四周绒毛纷纷浮起,要在我掌心聚集似的移动。
什么状况?我急忙甩手,拨开绒毛。
只见掩埋柏油路的绒毛以我拨开的绒毛为中心,开始如漩涡旋转、集中。
接着,它们穿过我身旁和轮椅的空隙,往桥墩底下不断聚集。
绒毛如漩涡般转成唱片似的圆盘状,中央还逐渐隆起。我没听说过这种现象,当然也没见过。只能抱着「难道是——」的想法,惊愕地睁大双眼。
隆起的白色团块,长出了一面背。那面背猛一反仰,两条手臂喷散绒毛暴伸而出。同时,仿佛有把看不见的刀,将绒毛堆削出头的形状。
突然间,那颗头长出黯淡无光的眼珠,在应是嘴的部位或额头上到处乱跑了一阵子,才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定下来。口鼻也如此接连长齐后,双手往地面一撑,身体开始挤退一地绒毛向外拉伸。
不停散落的棉雪中,绒毛地毯逐渐堆出人体。它难受地紧咬白色的牙,双眼没有眼皮似的凸出。被震慑的我从头看到了最后,惶恐呈加速度般不停膨胀。不会吧?不会吧?我有很糟的预感。
它终于伸出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