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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埋在仓库的座垫里呼呼大睡的小和田君梦见自己正乘坐在南方海域的小船上,梦中的小和田君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又梦见自己在饭田线小和田站的月台上睡觉了,然后在小和田站睡着的小和田君又梦见当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开始放暑假的梦。
小和田君坐在榻榻米上。
凉爽的晚风吹动竹帘,吹过纱窗,吹进屋子里来。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竹帘的另一头是一大片沐浴在夕阳下,染成金黄色的稻田,远远地可以看见围绕着盆地的群山,天色正一寸寸地逐渐变暗。他一个翻身躺下来,令人怀念的榻榻米味道便钻进鼻孔里,仿佛是受到榻榻米的味道牵引,令他活灵活现地想起从玻璃瓶里倒出来的麦茶有点咸咸的味道、父亲开车载他去游泳的游泳池氯气的味道、以及午睡后身体那种倦怠的感觉。
「这里是爷爷家吧!」
小和田君想起来了,小时候每逢暑假,全家人都会一起出游。事到如今,祖父母的家都已经没有了,想要回去也没地方可以回去。
没错,现在是暑假。眼前是才刚揭开序幕的暑假,而且暑假长到让人难以相信会有结束的一天。放暑假的时候,每天都是暑假。小时候觉得一个月有够长的,真是不可思议。现在他知道了,顶多重复四个周末,一个月就过去了。平常都是在注视着周末的情况下度过的,只要重复四个周末,一个月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以上行为只要重复十二次,就是一年。就在这样的每一年周而复始的情况下,我的二十岁结束了、三十岁结束了、四十岁结束了……当然,以上是以我能够活这么久为前提。话说回来,小时候以为永远也挥霍不完的暑假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到底是被谁夺走了呢?啊!挚爱的暑假啊!你在何方?此时此刻,比起老婆,我更想放暑假。要是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放暑假的话,我要做什么呢?总之先滚来滚去,滚到几乎要流鼻血为止吧!
小和田君就这么躺了好一会儿,聆听蝉鸣声。这是个寂寞的黄昏。小和田君心不在焉地从竹帘的缝隙望着染上暮色的天空,制作一张「要是能有一段漫长的暑假想做的事情清单」。
过了好一会儿,小和田君突然撑着手肘坐起来。
竖起耳朵来倾听竹帘对面的声音。
「是祭典的声音。」
虽然不见半个人影,但是可以感觉到人们正逐渐走向祭典的气息。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祭典的声音从速处乘着风的翅膀、飞过稻田,掀开竹帘,吹进榻榻米的房间里,是祇园囃子。
「对了,今天是宵山。」
小和田君盘腿而坐。
「大家都要去宵山吧!恩田前辈和桃木小姐在做什么呢?是否有按照计划度过他们的假日,正要前往宵山呢?」
往四周一看,榻榻米上有个装满水的金鱼缸。夕阳的光线从竹帘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玻璃制的金鱼缸,但是往里头一看,没有半只金鱼。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和田君依旧盘腿而坐,眺望着只有水的金鱼缸。
没多久,有个红色的东西在竹帘的另一边翩翩飞舞着。小和田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见那个鲜艳的红色物体钻过竹帘底下,拉开纱门,爬上榻榻米。那是个穿着活像金鱼的大红色浴衣的小女孩,仿佛正被哪个看不见形体的人搔着痒,没完没了地笑个不停,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就在那个小女孩踏上榻榻米的瞬间,太阳似乎也同时沉入竹帘对面的稻田里。照亮四周的不再是阳光,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灯笼红通通的光芒。
小女孩咯咯咯地笑着,望向小和田君。
「你要去逛庙会吗?」
小和田君问她,女孩一声不吭地摇头。明明发出呵呵呵的笑声,却鼓着双颊,貌似在生小和田君的气。
「不去吗?可是,你穿着浴衣耶。」
小女孩的笑意更深,妖艳的眼神宛如成熟的女性。
她怡然自得地抬起下巴,呼地吐出一口气。有个红色的东西从她嘴里飞出来,落入小和田君身边的金鱼缸里。
往金鱼缸里一看,有只红色的金鱼正悠游其中。
小和田君看得目瞪口呆。
「你还真厉害啊!」
女孩无声微笑。
耳边传来祇园囃子的声音。
※
玉川小姐又在柳小路上和八兵卫明神大眼瞪小眼。
「这个空间铁定有鬼,整个怪得不像话。」她心想。但信乐烧的狸猫们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事不关己地在由建筑物的缝隙所形成的阴影底下排排坐。
「可爱的、可爱的狸猫们。」玉川小姐歌唱般地喃喃自语。「又见面了呢!好奇怪啊!
她该不会是中了狸猫的招术吧?
虽说她不曾养过狸猫,但是对于狸猫的热爱却是非比寻常。
小时候,她家有一座描绘着狸猫和一弯新月的老旧屏风,据说那座屏风是她曾祖父的画家朋友送给他的。曾祖父曾是大学老师,和狸猫们的交情非常好,素有「狸猫老师」之称。当时的玉川家在现在的冈崎一带,四周围都是森林和草丛,肯定有一堆看起来就跟毛线球没什么两样的狸猫在那附近跑来跑去。
每当她感冒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屏风里的狸猫,该说这是玉川家的传统吗?还是祖先留下来治疗感冒的偏方呢?总之是一种将屏风放在睡着的小孩旁边,借此抵挡住不好的风的习俗。反正因感冒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事可做,无聊又寂寞。每当这种时候,只有描绘在屏风上的狸猫是她的心灵支柱。她会进入屏风里和狸猫们玩耍,或者是追逐从屏风里跑出来,在棉被周围滚来滚去的狸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