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回得去吗?
小春拉起肚子上的被子盖住头。他心想,不可能回不去—强迫自己入睡,决不屈服逐渐扩散的不安。
「……什么玩意!」
一睁开眼,喜藏便一把抓起枕头,用力往上丢。难得比喜藏早起的小春,坐在被子上抱着膝盖。
「你真的睡得很沉耶。我想,如果你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老太婆,还能平静不出声,那就真的令人佩服。」
喜藏的枕头漂亮击中老太婆的脸。从天花板垂下的老太婆,鼻子通红,愤恨地盯着喜藏,边躲回天花板里。不过喜藏的追击可没松懈,拿了外头的竹扫帚,用扫帚柄猛戳天花板。
「你……难道都没有恐惧害怕这些情绪吗?」
小春心想,昨晚想太多而没睡好的自己跟笨蛋一样,叹了口气。
「无聊的男人,吓你根本不好玩。」
天花板里传来的沙哑声话音刚落,地板底下也响起吱嘎声,大概是意见相同。喜藏拿着扫帚对准从天花板窥视、还没学乖的天井尝说:「喂,我要打罗!」不过他出声的同时,扫帚柄就已挥向天花板,天井尝闪避不及,还是中了一记。
「……老子要是使出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定你!哼!」天井尝不甘心地说。
「他根本没学乖,肯定还会再来。」小春笑道。
喜藏没跟着笑,但嘴角似乎上扬了点。
(唔,和刚开始相比……稍微多了点人性吧。)
才刚这么想,喜藏又用扫帚柄戳天花板,让小春马上打消可笑的想法。喜藏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像人类,他比阎罗王还像阎罗王——虽然小春没见过阎罗王,还是深信不疑。阎罗王会让人害怕自是理所当然,人类却不该如此。这种反差让喜藏更显得恐怖。绫子先前的误解,也并非单纯是她少根筋的缘故。
(他平常真的就这么可怕嘛。)
「真是可怜呐。」这话刚出口,完全不知道小春同情的是自己,喜藏跟着说「对啊,快给我从天花板里滚出来,不就结了?」还哼了一声。
虽然早上大发脾气,但喜藏中午还是拗不过小春照常的强烈要求,带他去熊坂。自从小春住下,原本每月光临两次的牛肉锅店,暴增为三次。明治初期,人们每个月顶多光顾牛肉锅店一次,因此喜藏和小春渐渐成为店里的老主顾客。
约莫比平常午饭时间晚半个时辰,两人才启程去熊坂。正午时分已过,熊坂仍然门庭若市,却没有平常那么热闹。这种奇妙氛围让两人都纳闷着入席,小春突然又站起身。
「深雪,你怎么啦?!」
深雪一从店后头走出来,店里的客人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却又偷偷瞄向深雪。喜藏人还坐着,但眼底少见地流露出惊慌。唯一恢复正常的是小春,他绕着深雪转了一圈,叹气道:
「唔……这就是文明开化吗?」
从明治时期文明开化以来,异国文化引入,日本人也开始剪短发。不过,剪发的大多是男人,女性剪发会被视为粗鄙、丢脸的举动,而遭受众人厌恶与轻蔑。东京府也下达「禁止女性剪发令」,规定只有男性才能剪发。这个时候,深雪却整整齐齐地剪了个肩上一寸的妹妹头。过去束起长发的好看模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起来好像小妹妹哦。」
「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啦。」深雪笑道,顺手弹了一下小春的额头。
「……头发为什么变成这样?」
喜藏语气沉重地问道。深雪略带困惑,抚弄着短发说: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知何时,有人把我头发剪了……回过神,就已经变成这样。而且不只我一个。」她放低声音说道,似乎很怕旁人听见。一旁侧耳倾听的顾客们被喜藏瞪了一眼,就不自然地回到往常的热闹吵杂,不过也有人囫圃吞枣急忙离开。
「就是……之前托你们的福恢复正常,那个蔬果店的五月,也碰到同样的事。」
那个女孩真不走运,先是身体里被河童放进尻子玉,现在头发也被剪了。
「她的肚子安然无恙,但是问题才刚解决,头发又遭殃……唉,还好只剪了一点点,还可以绑起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深雪的短发却无法束起了。
「哪里大幸了?你的头发绑不起来了。」
「至少五月是不幸中的大幸呀?她不像我被剪得这么短。如果她也跟我一样,五月大概会受不了吧。」
对年轻女孩来说,头发应该是最宝贝的东西才是,深雪却泰然以对,一点也不畏惧来自周遭的注目礼,依然保持微笑。除了发型,深雪其实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应对自然的态度也让周围的人无法多说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喜藏,这时表情却有些僵硬,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不时窥看着深雪的样子。和深雪一样神色自若的小春问道,
「还有其他人也被剪去头发吗?」
「在熊坂工作的一个女孩,今天说身体不舒服请假……但她的头发似乎也被剪短了一些。」深雪皱眉道。那个女孩叫阿松,喜藏和小春都认得她,是个乖巧细心的女孩。
「你们都不知道是谁做的吗?有没有想到什么可疑的人?……比如说,单恋深雪的那群人缠着不放之类的。」
「哪有这样的人啊,」深雪有些吃惊地眨眨眼睛。「没什么好自豪的……但我从没遇过那样的事。明明我都满十五岁了。」
「别担心,再过一阵子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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