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类」,在以前只是偶一为之。不论是大人、小孩、马、鸟或猫,只要靠近岸边,全都被拉进水里折磨、杀害。老河童也见状开始杀戮,河水的
颜色变得暗淡浓厚。弥弥子劝告他们,适度就好,却没说出「停手」这两个字。后来,新旧河童之争把其他河川的妖怪也牵扯进来,但弥弥子仍然只发声警告,没有强力阻止。
(又不是小孩子……应该不会一直没头没脑的吵下去吧。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泠静下来。)
她讨厌唠叨,也是因此她才宁愿当老大。弥弥子想得很简单,以为置之不理就会顺其自然没事,所以跟地藏菩萨一般不动如山。
即使「这条河的河童很凶残」已经在人类间传开了,她也不知道。弥弥子可没有闲工夫听弱小的人类讲什么东西。河童间的争斗未曾停息,拉人类下水的行径也没有少过,反倒变本加厉。
于是——人类展开了猎杀河童的行动。
「你这个妖怪!」
他们在河边筑堤截住水流,要把河童全都找出来。三十多个人,当中甚至还有稚气的少女,全拿着网子、锄头和刀子在河中搜索。女孩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仍紧咬嘴唇,牢牢握着镰刀。还忙着吵架的河童没发现身边的危险,转眼就被人类抓住杀死。虽然大部分河童只是受伤,或在受伤前就逃走了,但或许因为各自逃逸,在骚动平息之后,很多河童都没再回来。因为受伤留下的河童,伤好之后,也都一个个不知道跑去哪了。
弥弥子哪也没去。没参加争斗,也没遭人类猎杀,她连逃都没逃。猎杀河童的行动没有持续太久,等到一切结束,这里只剩下弥弥子一人,和寻找新天地的时候一样。
于是,弥弥子开始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有一阵子她确实没把人类拉进水里,但等到人们遗忘之后,她又开始偶尔的恶作剧。她原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其他河童就会三三两两地回来,但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一个同伴也没回来。一只爱旅行的妖怪兵主部(注2)告诉她,四散的河童似乎已经形成几个聚落,在新地方生活了。
「这样呀……平安就好。」
弥弥子没露出一点沮丧,兵主部很担心,经常找她闲聊。
「大家过得并不太好,都是无奈使然……,你不接他们回来也没关系吗?」
对于兵主部的问题,弥弥子总是摇摇头。他们要是想回来就会回来,不想回来也无所谓。
「可是姐姐,你不就要孤单地过活了吗?」
「我不是特别在意。」
她是真的这么想,但兵主部却以责备的眼神看着弥弥子说:
「你呀……好歹是这里的河童老大吧?但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看起来,凡事不唠叨罗唆或许是好事,可是结果呢?人类猎杀河童虽不能说是你的错,难道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你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旁边看,太奇怪了!」兵主部怒气冲冲地瞪着弥弥子。
「……嗯,你说得对。」
弥弥子的回答让兵主部拂袖而去。她接受这个说法,并不是懒得解释,而是她觉得,身为河童头头,却无人跟随也无人可保护,确实挺奇怪的。
趁着阳光尚未西沉,弥弥子难得伫立在河边,看着自己钟爱的景象,稻田、农园、农家、堤防、河,还有高耸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画面里没有河童也没有人类。
你呀……好歹是这里的河童老大吧?
兵主部的斥责,仍在她的耳边回响。
(去接他们回来吧。)
他们要是不愿回来,就再继续流浪吧。虽然不想离开这个好不容易落脚的地方,但是只有一个人也没办法当老大。河童向来是群体生活,无论对这个地方有没有感情,仍然摆脱不了群众的天性。独自生活后,她还是这么觉得。
(所谓的老大是很麻烦的角色。如果不做那些麻烦事,就没资格当人家老大。虽然不想做麻烦事,但我……)
「好歹」是个老大。弥弥子咧嘴笑了。就在她打算姑且一试把同伴接回来,往河的方向踏出一步时,就在那一瞬间……
「你这个——杀人凶手!」
一把杀人的利器挥向出神的弥弥子。她侥幸闪过这刀,回头一看,有个满脸泪水的年轻男子,浑身颤抖拿着刀准备砍她。
「你们杀了我两个家人……我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男子泣诉着,「我要把你们抓来吃掉!」再度挥刀砍向弥弥子。这刀并不快,轻而易举就能躲开,但弥弥子停滞了一下——脚上狠狠被劈了一刀。在血花四溅的瞬间,男子一脸扭曲狰狞。
(那表情是……)
疼痛让弥弥子回过神来,急急潜进河中,男子并未追来。她在水里窥视着外面的状况,男子趴在地上嚎哭,半个时辰后,把刀子丢下,梦游般摇摇晃晃地朝着和城镇相反的方向走了。又过了四分之一时辰,弥弥子才上岸。
「好惨呐……」
天空和脚都赤红一片。从那时起,河水就一直停滞不动。那条弥弥子钟爱定居的清澈河流,好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原以为血早已止住,又汩汩流个不停。伤口不深,依照妖怪的治愈能力,死不了的。男子刚才是真的想杀她,到砍伤她的那瞬间为止,整个人杀气腾腾的。一股「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的杀意传来,连皮肤都感觉刺痛。弥弥子杀害人类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拼命。
(那表情……满脸血色……)
回想起来,仍是十分难受。
……帮帮我,老……
脑海里浮现的是,求助在一旁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