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视他。
「让他们静静启程吧。如果能及时阻止是最好的,但为时已晚。既然如此,对森夫妇的遗体尽礼数,是留下来的人的义务。」
井手正男捣住脸。我搭着他的肩,他浑身绷紧,挥开我的手。
「都是你害的!」
谁教你要做那种书,他说。
「老大说那是一种纪念。」
我也听到这句话。庆功宴气氛欢乐,森先生侃侃而谈。如今回想,谈到的几乎都是夫人的事,或是与夫人的回忆。
「我很遗憾。」
井手正男垂着头,挣扎似地想摸索外套口袋。外套被他不灵活的动作弄掉。
「你要做什么?」
「我要拜托别人。」
他左手笨拙地挖出手机。
「不管找谁来,情况都不会改变。大家只会跟我说一样的话。」
我蹲到他身边。
「森先生的最后,既不凄惨也不可悲。虽然令人遗憾,但这是森先生的选择,觉得可悲是错的。」
手机滑落。他捡起来,又掉落。
「会想藏起遗体,隐瞒事实,是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觉得森先生悲惨。」
井手正男停止动作,像野兽般抓着手机。他维持这个姿势,缓缓转过头。
「你居然讲这种话……」
「如果我的话让你生气,随你爱怎么生气都行,要揍我也没关系。」
泪水滑过他的脸颊。
「森先生想看你重新振作吧?」
井手放开手。手机无声无息掉在厚厚的地毯上。
「没有给我的遗书。」
泪水从他眼中蔌簌落下。
「因为没必要吧。森先生相信你会振作起来。他这么希望,所以相信你一定会听到。」
这就是遗嘱,我说。
「你要达成『老大的遗嘱』。能够办到的只有你,井手先生。」
我站起来,跨过他的膝盖,来到宽阔的地方。
「我要报警了。还是你要打电话?」
卧房两端,森信宏与他过去的亲信,仿佛对称摆出相同的姿势。坐在地上,倚靠着墙,深深垂下头。
「我来打。」
我默默点头。
「你老是这样。」井手正男垂着头说。「满口漂亮话。」
我穿着大衣却仍觉得冷,寒意从脚底爬上来。
「就算你一脸清高,我也看透你的本性。没能力、没资格,却能赖在今多集团的中枢,简而言之,靠的就是色诱。你拐了会长的女儿。」
即使森先生已成亡骸,我也不想在他面前听到这种话。
「森先生的意见也跟你一样吗?」
井手正男抬头。他眨眨眼,望向床铺另一头的衣柜。
「——他骂我,要我别说那种不长进的话。」
卧室的黑暗中,森先生的亡骸形影显得格外漆黑。
「老大很中意你。你哄骗人的手段真是高明。」
「森先生中意的是菜穗子。他从菜穗子小时候就认识她。」
井手正男没听进耳里。
「他骂我耍小手段,叫我不要把菜穗子小姐卷进来。」
井手正男做了什么,森先生才会如此劝戒?他对我的菜穗子做了什么吗?
「我停职,时间多到发慌,所以想要揭发你的真面目。」
井手正男发出痉挛般的笑声。
「我一直在跟踪你。你都没发现吗?有段时间我就住在你们夫妻的公寓旁。那个矫揉造作的地区,连单间套房的租金都贵得吓人。」
寒意令我颤抖。
「外表再怎么伪装,你也不可能是真心的。在你眼中,会长的女儿只是道具。你只是想要金钱和地位。」
你在外头肯定有女人——他说。
「你绝对在外头金屋藏娇,和小三厮混。怎么可能没有?那种生活,闷都闷死人。那原本就是你这种人干不来,对你太沉重的职务。」
结果咧?井手正男朝着卧房的黑暗摊开双手。
「连我都差点吓傻。原来外遇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宝贝夫人。」
我杵在原地。
井手放下双手,仰头看我,露出冷笑。
「会长的女儿厌倦你。你满足不了她。你被炒鱿鱼啦。」
你完了——他说。
「我也完了,我们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