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九月发生事件的时候,报上有歹徒的肖像画。我一看到,就认出那是羽田叔叔。」
路况非常糟,破宾士顚簸得相当厉害。
「可是,妈却否认。」
「你见过羽田先生?」
「他来我们家时,我至少会打声招呼。他以前似乎帮助过我们家。」
是阿光靠三寸不烂之舌保住那家店的事。
「在当地,几乎没有人认得羽田叔叔。大概只有我们家的人知道他吧。」
「这样啊……」
「妈很生气,坚称歹徒不是阿光,名字又不一样,反倒让我更在意。」
但是也不能怎么样,他继续道。「我妈很顽固,从以前就是。她口风很牢,一旦决定做什么,就会坚持到底。」
车头灯中浮现「照心寺」三个字,是白底看板上清楚的黑字。
「墓地入口在更前面,停在这里较妥当。」
在我制止之前,老板也下车。「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一个人看车子。」
拿着大型手电筒的早川良夫领头,我们踏入深夜的墓地。那的确是一片广阔的墓园。路面没有铺水泥或柏油,高低差剧烈。下雨可能会滑倒的地方铺了木板,处处杂草丛生。
「每座墓都好大。」
老板不禁感叹。每一处墓所随便都有三坪以上的面积,各别以石墙围绕,里面聚集复数墓碑。
「我爸的墓也在这里。」早川良夫踩着笃定的步伐,在黑暗中前进。「将亲近的家属的墓地放在同一区,是这个地方的习惯。可是,只有羽田叔叔的家……」
毕竟是那样过世的——他压低声音。
「从羽田一族的墓地被赶出来,位在角落。」
只有阿光的父母和哥哥三个人。
「我妈一到彼岸节【注:彼岸是春分及秋分的前后七天,日本人会在这个时期扫墓】,都一定会来扫墓。可能是羽田叔叔拜托的吧。」
即使羽田光昭没拜托,她也会这么做吧。
「就是这里。」
早川良夫举起手电筒。真的在墓区外围,杂木林紧贴在后方。
一样是一座大墓。周围的石墙低矮,不到我的膝盖。在约一坪大的墓地内,只有一座墓碑。是由约一人围抱的花岗岩堆砌而成,微微向右倾斜。这里是斜坡。
「羽田家之墓。」
老板念出声,呼吸变白浮起。
「墓碑是很豪华,但一点装饰也没有,仿佛是荒原中的一栋屋子。」
呈三段堆砌的花岗岩最底下的部分,有石室的盖子。上面刻有应是羽田家的家纹。尺寸约为半张榻榻米大。我一阵颤抖。
早川良夫举着手电筒,也不敢动弹。老板对着墓碑轻轻合掌膜拜后,弯身捜寻周围,然后出声。
「羽田大吉、良子、光廷。」他念出墓碑上雕刻的名字。「还刻有光昭的名字,是一家四口的墓呢。」
我颇为诧异。「过世的是他的父母和哥哥,光昭还活着啊。」
不,直到今年九月前还活着。我回望早川良夫。他在手电筒的光圈外垂下视线。
老板在墓碑后说:「可是,这些字应该是在同一个时期刻上去的。方便照一下这边吗?」
早川良夫上前挪动手电筒,小声补充:「我妈说,这是羽田叔叔的叔公干的。」
是羽田家的三人葬身火窟后,继承遗产,收养光昭的人。
「他说只有光昭一个人被留下来太可怜,先帮他把名字刻上去。」
语气非常不齿。
「这对留下来的孩子根本太残忍。」
「……就是啊。」
仿佛在诅咒他快点死掉,一起埋进这里。不,那等于是在说:你也应该死掉埋在这里的,居然活下来。
「在其他地方,我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做。」老板站起,拍拍长裤膝盖。「这做法实在令人作恶。」
我脑中浮现的不是「暮木一光」的脸。耳朵深处也没听见他流畅的辩论,更听不见早川多惠自述身世的话声。
我想起来的,是未曾谋面的古猿庵告诉我的,日商新天地协会代表小羽雅次郎的人生。
因为父亲的丑闻,小羽被赶出故乡。他被故乡憎恨,也憎恨着故乡。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让拿石头扔他的那伙人刮目相看。
年幼的羽田光昭,在这块墓碑上看到什么?应该保护他、扶养他的人,在这块墓碑上刻下他的名字。你应该也一起埋在底下,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那个时候,羽田光昭的人生就被囚禁在这块墓碑下。
羽田光昭与小羽雅次郎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是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他们的邂逅全是巧合吗?只有利益彼此吸引吗?
不仅仅小羽雅次郎而已。相互欺骗的人,是否从彼此身上感觉到相同的气味?对于自己无力扭转的命运的憎恨、对不肯接纳自己的社会的愤怒、对自己无福拥有的美好人生的憧憬。即使没浮现在意识表面,这阴暗的引力,也将骗子与制造骗子的人牵引在一起——
羽田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