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十章

。她一个人可以回家,也晓得要搭哪班公车。」

  ——聊过一会儿,令堂应该已恢复平静。她搭上恰巧到站的公车,我刚目送她离开。

  「暮木先生解释,他觉得联络我一声比较妥当,于是打了电话。」

  暮木老人实在亲切。

  我惊讶不已,简直像童话故事《青鸟》。在外头的世界寻寻觅觅,青鸟其实近在身边。迫田女士不仅和日商新天地协会有关,也与暮木老人有关。

  柴野司机比我能干,提出重要的问题:

  「那么,当时迫田女士能清楚认知到现实喽?」

  美和子的表情痛苦歪曲。「没错,我赫然一惊,仿佛被刮一巴掌。」

  迫田女士虽然定期前往「克拉斯海风安养院」,但绝不是一直处在恬静的美梦中,有时她会回到现实。老妇人的心总在梦与现实之间来回摆荡,在溃散的希望、后悔与自责煎熬中,搭上那班公车。

  「我太震惊,没能好好道谢就挂断,随即联络家母。但家母愣愣的,我们的对话完全搭不上。对方好意帮忙,她却完全不记得,只说『外婆今天心情也很好』。」

  「会忘记呢。」柴野司机出声。「她在幻想与现实之间来回,中间的事情都遗漏了。」

  杉村先生,你还记得吗?她问我。「公车劫持事件中,迫田女士对暮木先生说:我记得你,常在诊所看到你,对吧?」

  「嗯,我记得。」

  「但是,她完全没提到在公车站与暮木先生交谈的事。我不认为那是装出来的。」

  我有同感。迫田女士的记忆不稳定,且断断续续,思考也非直线性。

  「那时只谈到这些。」美和子继续道:「我满脑子担忧,觉得不能再让母亲单独生活,得接过来一起住。没想到——」

  约一个星期过后,暮木老人再度打给美和子。这次是晚上九点多的时候。

  ——我是前些日子致电打扰的暮木。后来。我也在「克拉斯海风安养院」见到令堂。

  「家母气色不错,他感到放心,但家母似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拼命向他道歉。可是,暮木先生却说忘了他比较好。」

  ——看到令堂的情况,其实有件事想拜托您。

  —前些日子,令堂说您的外祖母没能住进「克拉斯海风安养院」,是遭到诈骗,失去积蓄的缘故。

  「我非常惊讶,家母居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吐露这么多。」

  美和子捂住胸口。

  「母亲遭到诈骗的事,我没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当然也没跟别人商量。家母又是那个样子,不会说出去。连在我们之间,日商的话题都成为禁忌。总之,我们想快点忘掉这件事。可是家母……果然还是……」

  希望有人倾听。即使得不到劝慰也没关系,即使被责备太不小心也无妨,只要有人听她说,碰到这样的事情很难过,非常后悔。这样的对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反倒好。如同我们有时会对着深夜的计程车司机背影,不停大吐家庭或职场苦水。

  「我向暮木先生道歉,说不好意思,让他听到这么丢脸的事,然后换他开口。」

  —令堂说到诈骗的事,一直提到「日商」这两个字。难不成是去年七月警方査获的「日商新天地协会」?

  美和子颇为惊诧,但只能承认。

  ——这样啊。

  暮木老人语气恭敬沉稳。

  ——那么,我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我一头雾水,只好把手机贴在耳上,听着暮木先生的话。」

  我非常了解美和子当时的心情。如果暮木老人认真想说服对方、让对方听从自己,或加以「教育」、操纵,没人能抵挡。

  —接下来几个月内,我想做一件事。如果成功,虽然不够弥补令堂被骗的金额,不过,我可以送一笔钱给令堂。尽管无法直接惩罚欺骗令堂的人,但应该能让与那协会有关、欺骗令堂之类的家伙,多少陷入恐慌吧。

  ——钱我会寄给你,请转交令堂。

  美和子望向我,然后瞅着柴野司机继续道:「那个人说:我的名字叫暮木一光,这件事绝对会上新闻,请留意。」

  美和子听着,渐渐感到害怕。她通话的对象,会不会神志不正常?

  「我提到日商新天地协会的代表和干部早就被逮捕,但他认为那样根本不够。」

  ——坏的不只有小羽代表和那些干部。还有很多人现在装出一副被害者的嘴脸,其实是欺骗令堂这样的人得利,知道司法惩罚不到他们,逍遥度日。

  ——我答应你,即使金额不多,也一定会送钱给令堂。所以,请务必帮忙,让令堂忘记我。万一她想起,小姐,务必要她忘记这件事。

  「对方似乎就要挂电话,虽然我脑袋一团混乱,还是急忙问:为什么你要帮家母?明明有那么多受害者。」

  于是,暮木老人回答:

  ——是啊,没办法补偿到每一个人。

  ——所以这也是种缘分。

  接着,他便结束通话。

  「从此再无音讯。」美和子缓缓摇头。「这种事你们相信吗?」

  我和柴野司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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