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发妇人又艰难地走下阶梯,坐到马球衫男人前方。总编则坐在T恤青年后方。
左方最前面,最靠近老人的位置空着,我一开始便打算坐在那里。走过去的途中,老人一直盯着我。瞄准柴野司机的枪口不知何时会转向我,虽然一路提防,但枪口并未移动。
「座位很窄,真抱歉。」老人出声。
公车前半部座位的间距不太一样。由于收纳机械的部分突出,最前排左边的座位狭窄。而为了方便坐轮椅或推婴儿车的乘客将座位收起,挪出空间,右边较宽阔。
「很像车掌会说的话。」
我反射性应道,并非刻意鼓起勇气而为。
老人也没有特别的情绪,自然回答:「是啊,把我当成与众不同的车掌就行。」
「听你在胡扯。」
马球衫男人不屑道。这回手没放下,但表情明显改变。他相当愤怒,也瞧不起老人。
「我不晓得这是在搞什么鬼,可是也想想莫名其妙被扯进来的我们好吗?老头,你是不是脑袋有病?快结束这场闹剧!」
「那就结束吧。」
话声刚落,枪口便移向马球衫男人。我后颈的寒毛直竖。和最初射击天花板时一样,老人毫不眨眼地随意扣下扳机。我目睹他手指使劲的瞬间。
马球衫男子也看见了,感觉到了,脸色骤变。我仿佛听见他血液倒流的声响。
我不禁闭上双眼。
不管回想多少次,我都感到窝囊无比。我能够做的,还是只有闭眼而已。
枪声响起。这次也是「砰!」的干燥声响,听起来十分清脆,似乎毫无害处。
一团东西倏然飞散,是座位靠背里的坟充物。子弹射进后方空出的双人座椅背。
我睁开眼,马球衫男人也恰恰张开眼。
众人僵在原地,没有动弹。唯独紫发妇人缓缓眨着眼。
「喂,」妇人流露严厉的目光,对老人开口:「拿着那种东西乱挥,不是很危险吗?」
她对状况的认识似乎慢了一拍。但能在这种时候表达不满,远远比我有勇气。
「太太,」我尽可能平静地安抚,「老先生不是在开玩笑,所以……」
妇人看也不看我,笔直注视老人。
「我在诊所见过你好几次,认得你的脸。我挺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
老人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枪,聆听妇人的话。枪口依然瞄准马球衫男人。
「你身体出了问题吧?即使罹患重病,也不能自暴自弃啊。最近不管是药物或手术,真的都非常进步。许多两、三年前治不好的病,如今已能完全治愈。像我母亲,不只一次差点没命,但都被医生从鬼门关救回,所以你可别自暴自弃。」
老人回视妇人,瘦削的脸颊线条放松,眼神变得柔和。
「太太,谢谢忠告。」
你真是个好人,他说。
「柴野小姐。」
突然遭到点名,司机吓一跳。
「是。」
「离开驾驶座,我要请你下公车。」
马球衫男人缩着脖子僵在原地,只转动眼珠望向柴野司机。
老人打算放走驾驶员。他劫持公车,不是为了去哪里,此处就是终点站。
「请你到后面,打开紧急逃生门。」
车门另一侧,也就是总编前不久坐的那一侧窗户,便是紧急逃生门。遇到紧急状况,可抬起座垫,操作底下的杆子打开逃生门。
虽然曾在各地搭乘公营公车,幸运的是还没碰上得操作紧急杆的情况,不过我晓得装设在何处。大部分的公车都设在相同的位置,贴有相同的操作说明书。
柴野司机不肯起身,对着老人的侧脸说:
「抱歉,我不能离开这辆公车。」
她的话声颤抖,嗓音依旧甜美。
「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不能抛弃乘客,独自离开。」
老人以眼角余光观察她的神情。只要有意,从老人的站位随时都能射击她或马球衫男人。驼着背、穿着松垮的西装,就这样开枪。
「那是公司的规定吗?如果违反,你会被开除?」
「不是那种问题。身为驾驶员,我有责任。」她紧抿嘴唇,下定决心般继续道:「我会打开紧急逃生门,请放乘客离开。我当人质就够了吧?」
「就、就是啊。」
马球衫男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拼命附和。他冒着冷汗,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
「真是个好主意,不如就这么办?老先生,人质太多,你也不好掌控吧?」
老人迅速掠过我和紫发妇人面前,逼近马球衫男人,左手抓住他的胳臂,右手持枪抵住他的下巴,像要卡进松弛的赘肉般用力压上去。
「柴野小姐,请打开紧急逃生门。」
马球衫男人顿时瑟缩,眼珠上翻,想逃离枪口似地伸长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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