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梵再会是在某个早晨,下了整整一星期的雨终于停歇、久违的蓝天露脸。这天学校没课,我正打算中午过去「NANMU」打工。
我慢慢从第二宿舍的入口走向公车站牌,街道前方出现一名身材娇小、穿连身工作服的女孩,正提著大大的水桶走来。
该不会是……跟这念头闪过脑际的时间点不谋而合,她止住脚步,突然将背脊挺直。接著「啊!」了一声,小跑步靠近我。
「好窘不欠!」
她朝我一鞠躬还大吃螺丝。
对方想说的是「好久不见」吧,我感受到了,所以没有特别针对她的话指正。
「啊、嗯,好久不见。」
我回应,打算就这样体贴地将她的失误带过,不料当事人小梵一抬头就红著脸庞开口:
「对、对不起,我『滋』螺丝了。」
她再一次大舌头。这下小梵的脸更红了。
「啊,对不起!我刚起床说话卡卡的!是刚睡醒的关系!对不起,我刚起床!」
如此这般,她刻意强调刚起床这件事。这是真话,抑或她藉以掩饰害羞的惯用理由,我不太清楚。
「没、没关系啦……」
如此回答的我好像也刚睡醒没多久,头脑还不是很清楚,才会被她突如其来的激昂反应震住。
「托你的福,我顺利、通过考试了。一直很想向你道谢。可是,在学校里、很少有机会见面。」
可能是为了避免吃螺丝,这次小梵慎选辞汇,说得很慢,还露出笑容。背后彷佛出现「灿笑」的拟音拟态语,笑容满面。
我恍然大悟,当初应试时没跟她聊太多所以不清楚,用这种笑容打招呼怪不得会变成男生的偶像。
「还跟我道谢,太小题大作啦。我只是帮你接住答题纸而已。」
她似乎觉得特别感恩,但正如我说的,她的答题纸飞离桌面,我碰巧在空中替她接住罢了。那张答题纸是要考生利用等待面试的空档,写些类似申论题的东西,并没有时间限制。因为我美技接杀答题纸才让小梵死里逃生,这个嘛……根本没那回事。
可是小梵却大力摇头──
「哪『久』!」
她又大舌头了,这次没有为此脸红。
「学长带我去厕所的时候,曾经问过名字的事,让我的心情放松好多!我这个人,很容易紧张!是你救了我!」
小梵这次说话总算没吃螺丝,顺著说完整句话外加深深一鞠躬。
回顾我的人生,曾有人对我如此感念在心吗?我看著对我道谢的小梵,漫不经心地想著。
深夜两点为了去接酒醉的姊姊,被迫骑脚踏车往返单趟要三十分钟的路程;还有下大雨却受人支使出门去买香菸的时候,别人对我的感激都没那么强烈。
「有帮到你就好。」
听我这么说,小梵重新绽放灿烂的笑容。
「是,真是太好了!」
一边心想这女孩有点怪,我不忘看手机确认时间。受人感激是满不赖的,但在这逗留太久打工会迟到。
「啊,那我还要打工,先走了。」
我的话让小梵「咦」了一声,笑脸瞬间转成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对、对不起!在学长这么忙的时候『教渍』你!」
她说话又卡卡了,这次实在不晓得她把什么字说错。是「叫住」吗?
「也、也没那么急啦,没、没关系……」
我出言安抚满腹内疚的小梵,这时目光不经意落到她手上。她拿的水桶里装著小铲子和塑胶制的盒子,盒子里则装著几粒看似种子的东西。
「你又要种东西吗?」
这问题是我随口问的,结果小梵再次找回灿烂的笑容。
「是的!我想种种看兔耳花!」
她边说边拿出水桶里的盒子递给我。
「老家那边的兔耳花结果了!兔耳花一般都是从植株开始培育的,我想说这边或许可以从种子开始种,就带来试试!现在播种可能有点晚这点令人担忧,顺利的话应该会在秋天开花,敬请期待!」
八成是谈热衷事物的关系,小梵连半个字都没卡到,一整串话说得又快又标准。我被吓到只能小声回应「噢、噢噢」。
「那、那先这样……你加油。」
继续陪小梵聊园艺的事,打工可能会迟到,因此我让话题告一段落。只见小梵低头回应:「是!耽误学长的时间,不好意思!」
我看著这一幕,正要转身离去──
「那个!松永学长!」
她却当场把我叫住。还在纳闷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梵就怯怯地开口:
「学长你的名字,方便告诉我吗?」
无预警拋出这个问题。
「这个嘛,我叫四郎……你从哪得知我的姓氏啊?」
「学长在入学考上,不是一直被重冈老师这样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