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个头发怎么扯到老家去。我纳闷地问他,未来当下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要是我剪得更短,爸妈他们会讲话的。」
他不悦地应声。谈到家人,未来总是很不高兴。害我觉得自己不小心踩到地雷,用细小的声音回应「啊,原来是这样」,未来见状面露苦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我的长相来说,现在的发型比较搭吧。再剪下去会过短,反而更彰显女性轮廓。」
这是他发现气氛不对才撒的谎吗,还是未来的真心话,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当时的未来让我感觉他似乎在自欺欺人。
那是很难拿捏的。
肌肤的暴露程度亦是如此。外出时,未来都不穿短袖。夏天也不例外。他不论游泳课或体育课都请假,总是对其他人说「自己肤质脆弱」,为了替这种说词背书,总是不在他人面前曝晒肌肤。不过,理由好像不只这些。
「我也想穿短袖啊。炎炎夏日,我很想穿件背心到处晃。不是有很多人这样穿吗?可是换我穿,肯定会穿帮的。」
未来说肌肤露太多,那具身体见光死的风险就越高。他认为身体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看起来比我这个弱鸡壮多了,但自己始终是「女儿身」。
「手特别明显。每个人都常看自己的手吧,脸跟脚还没那么常看到。所以说,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任何人都能立刻凭直觉分辨吧。」
来到炎热的夏日,平常总是穿著用来压胸部的束胸,除了忍受那股闷热还要穿长袖上衣。
「我的体质不容易流汗,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未来说完就落寞地笑了。
他对男儿身的执著比谁都要来得强烈,也因为这样,他更不能做偏向男性的打扮。把头发剪短反而更像女人,露出手臂就会被人发现是女孩,这些事情他都必须小心防范。不能穿他想穿的衣服,然而那正是他得以保有自我的必备条件。这些日子,未来究竟怀著什么样的心情度过?
我跟他一样,各方面都遭到家姊们打压,扼杀自我,巴著属于自己的渺小容身处活过来,但我觉得,他要面临的事肯定超越这些。
在我愣著沉思时,有人拘谨地敲敲房间的门。
在这个家里,进我房间会特地敲门的人只有一个。
「怎么了?」
不出所料是壹香站在门板前面,我一问她,壹香就──
「可以借点时间吗?」
话声未落,她就未经我的许可大剌剌进房。单就身段而言,在我家算比较沉稳的,但蛮横程度也许堪称我家第一位。
「什、什么事?」
总之我先过去关上房门,边关边回头看壹香,壹香已经坐到我的床铺上,朝我招招手,要我坐到她面前。我默默地听命,在壹香前方跪坐。从小到大,这种时候多半都是要对我说教。要是我慢条斯理盘腿而坐,光这点就有可能让她多个藉口说嘴。
「小四,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一下。」
壹香向下俯瞰我,对我放话。
「你目前是否跟那位小姐交往,眼下并不重要。不过,我想你以后终究会和女孩子交往。」
「什么?」
「到时候,你可别做出会让那个女孩伤心的事。」
壹香一席话大出我的意料,我不由得皱起眉头。还以为她会对我说「若你在跟人交往一定要跟我报备」,不然就是「去哪也要一一回报」。
见我不知做何回应,想找合适的话,壹香叹了一口气。
「我很担心。因为你身上也流了父亲的血。」
她念念有词。
「或许是我从小看父亲害母亲吃苦,才特别有感触。」
我家老爸几乎都住在号称租来当办公室的公寓,整年下来回这个老家一、两次已经算好的了。只不过,那是从我出生才开始的,更早之前,壹香和二胡还小时,他还没租这个办公室,似乎会回家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据说他从那时就爱跟女人乱搞,钱都没按时给,在家里被人断电、剪电话线时,还从野女人家发电报说「今天不回去」,这类事迹,我曾听妈妈抱怨过。
「你觉得我也会变成那样?」
我不曾亲眼看过,但据我所知老爸实在烂得可以,所以我半是感到意外,才拿这句话问壹香。
「……这就不得而知了。」
壹香歪过头,接著补一句。
「我希望你不会。为了避免,我们才会一直对小四那么严厉。不希望你变成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男人。」
她说得理所当然。听到这句话,我只能说是哑口无言。
这算什么。
所以呢,是怎样?有老爸这个人渣当前提,为了不让身为儿子的我学坏,你们几个至今才一路拿笨蛋人渣骂我吗?不只这样,还把我当奴隶使唤?
「不过,我觉得二胡有时做得太过火,那孩子有点……该说跟爸爸很像吗……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看到二胡,就让我觉得很不安。二胡明明很讨厌爸爸,却是那个样子啊?小四跟他一样是男的,或许会更像爸爸。」
「……哦。」
壹香的牢骚如溃堤般倾泻而出,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