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过的最坏的坏事是什么?’”神原辩护人用异常尖锐的语调对证人说道,“‘如果你们杀过人,我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柏木曾向被告、井口和桥田提出过这样的问题。您也认为这不是胡闹,而是在认真提问吗?”
“既然这些问题是柏木提出的,那应该就是在认真提问。”
“可他一边问还一边在冷笑。”
“那是因为他在害怕。当时的状态是三对一,对方还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
“既然害怕,还要故意这样问吗?”
“因为他早就想问了。”
神原辩护人疑惑地眯起了眼睛。“为什么?”
虽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山崎晋吾的精神紧绷起来。
丹野老师在发抖。
“我认为,对于被告一行不自觉的恶行,柏木早就想面对面责问一次了。”他回答的话音倒十分清晰、镇静。
“反正以后再也不来学校了,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是的。”
藤野凉子举起了手,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法官,从刚才起,辩护人就一直在听取证人的个人见解。”
“我知道。”井上法官立刻回应道,“反对无效。”
他的表情反映出,他比任何人都更想听取丹野老师的见解。
“谢谢!”丹野老师抬头仰望着井上法官,仿佛回到了与井上法官同龄的少年时代,十分诚恳地道了谢,“我的证言确实带有过多的感情成分。不过承蒙法官的厚意,请允许我再说几句。”
“幽灵”第一次扫视陪审员们的脸。
“柏木向大出他们提出的责问,就是被视作‘女巫’或‘异端’并遭受迫害的人在责问迫害者,‘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是否明白,这是一种罪恶?’这番责问的含义便是:在恶意横行的世界里,善良的人、品行端正的人能否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井上法官凝视着侃侃而谈的证人。
“柏木一直在学校、社会和教育体制的框架内思考这样的问题。在学校,学生被教育的尺子衡量、甄别。同学之间会通过容貌、体能和人际交往能力相互分类、排斥和攻击。恶意无处不在,却从不会有人反问为何要这么做。柏木对这种状况非常厌恶。他确实有点认真过头。”证人继续说,“才十三四岁就如此深思熟虑,称得上‘少年哲学家’的少男少女,即使很少,也是存在的。柏木就是其中之一。他父亲说的一点都没错。柏木下了判断,认为学校这个世界找不到他存在的意义,因而决定拒绝上学。与大出他们爆发的冲突,就像是最后的确认。”
法庭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神原辩护人平静地问:“丹野老师,您曾经担心过柏木会自杀吗?”
“是的,我担心过。”
“既然在这个世界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就干脆死掉算了?”
“是的。因此,当我听说他不来上学后,反倒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他总算可以安定下来,希望他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找到生活的意义。可是……”他用手帕擦了擦脸,接着说了下去,“听了井口的证言,我打从心底受到了冲击。即使告别了这所学校,柏木的心态依然倾向于自杀。”
“可是老师,柏木问被告的问题是‘杀人是什么感觉’,而不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去死’,虽然对于后者,被告并不适合作为提问对象。”
这时,原本很老实,似乎早就睡着了的大出俊次,突然抬起了头。山崎晋吾不禁暗忖:看来他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看来,连你这么聪明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啊。”面对神原辩护人的丹野老师,用老师回答学生问题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所谓自杀,不就是杀死自己的行为吗?”
在证人的注视下,神原辩护人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对柏木的死,您是怎么想的?”
“他的父亲在不幸的事件发生后不久,就凭着家长的直觉作出结论,认为他是自杀的。”丹野老师说,“对于没能阻止柏木的自己,我感到甚为可耻。虽然现在这样说,已经于事无补了。”
丹野老师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住了。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继续道:“我很想对他说,就算走出学校,世界还很大。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应该会有一座没有绞刑架的小山。”
“谢谢!”神原辩护人坐回自己的位置。
藤野检察官没有马上站起来。她合掌于眼前,像在深思着什么。
“需要进行交叉询问吗?”
井上法官催促后,她终于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丹野老师。”
“嗯。”
“在此场合,我是检察官,我需要问您一个作为学生来说相当失礼的问题。是有关您个人的问题。”
“请讲。”
“您上初中时,是个怎样的学生?”
令人意外的是,丹野老师完全没有生气,反而对藤野检察官露出了微笑。山崎晋吾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却也看得出,那是一个温和、善意的笑。
“我读初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严重到发展成刑事案件的欺凌事件。不过,我……如果要分类的话,也属于被欺负的一方。”他一边回答一边点头,“我不引人注目,也不讨人喜欢,还没有朋友。虽然算不上被人讨厌,却非常孤独。”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