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怎样都无所谓”,那就等于否定了凉子为大出俊次证明清白而组织的活动。
“在大家的劲头好不容易被鼓动起来的时候,这些话说出来等于当众泼冷水。”神原和彦用手擦了擦汗,好像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由于汗水的浸润,有好多处变成了半透明。“不过对大出不能不说。”
俊次应道:“所以你三番五次提到要我自己决定,是不是?”
神原和彦点了点头。大出俊次也对他点了点头。还挺像一对真正的辩护人和被告,健一心想。
在这个瞬间,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确立了。
热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公示牌上的纸片哗啦哗啦直响。学校里已经没人了?难道全都睡着了?要不,是全都死了?
“我说……”大出俊次望着墙上的纸片,用干巴巴的语调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死柏木。”
间隔一次呼吸的时间,神原和彦回应道:“明白了。”
“我根本不了解那小子……”
“嗯……”
“只是……”俊次皱起了眉头,“觉得那小子阴阳怪气的。”
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使健一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响。阴阳怪气?
“是个怪怪的家伙。”大出俊次简短地加以说明,对他而言,用上这样的词汇已经算尽力了,“但是,我可没有杀死他。”他已经不用卷舌的语调了,“虽说谁都不信,可我真的没杀死他啊。”
俊次的表情就像一下子放掉气的气球,五官皱成一团。
“要证明这个就这么难?难道我们家里还得有谁被杀死吗?”说到最后,他的话音有些发颤,像在叹气一般。
“你想洗刷冤屈吧?”神原和彦问道。他并不是在确认,而是在严厉地逼迫:“既然如此,校内审判非办不可。”
“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吗?”俊次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大出俊次也会哭啊。
“所以要说服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父亲。”
“这可能吗?开什么玩笑!”
“只要去做,就一定能成。关键是决心。”
健一终于听懂了。决心。对,这才是关键词。
神原和彦的这些话,并非要给校内审判泼冷水,而是在测试大出俊次的决心,让他知道要参加校内审判,获得坐上被告席的资格,必须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要想彻底改变现状,必须承受比什么都不做、等待大家渐渐忘却此事严酷得多的压力。
难以置信。为何会想得如此周到?他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此时此刻作准备了呢?
“又要挨老爸的揍了。”
“要想办法做到不挨揍也能成。”
“说得轻巧。”大出俊次又提高了嗓门,“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老爸有多可怕。”
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神原和彦抽回身子重新坐好后,竟然笑了起来。“虽然不了解大出的父亲,但我了解我的父亲,所以我并不害怕。”
俊次不停挤弄着被眼泪刺得通红的眼睛。野田健一竟瞬间忘记了呼吸。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
“我啊,其实是个养子。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不喜欢这么说。”
大出俊次半张开嘴,表情很是滑稽。健一注意到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后,赶紧抿紧了嘴。
“我的亲生父母都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在发酒疯的时候。”不带半点吞吞吐吐,神原和彦口齿清晰地说了下去,“如今想来,我父亲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要是当初能让他接受治疗,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母亲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她经常遭到父亲的打骂。
“只要不喝酒,我父亲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神原和彦七岁时的一天,父亲跟往常一样喝醉后撒起了酒疯,结果打死了母亲。
“邻居帮忙叫来了救护车和警车,却为时已晚。”他平静地说,“父亲也受了伤,被警察带到医院。后来听说,他有好几根手指都骨折了。”
在医院接受治疗和审讯的时候,父亲的酒慢慢醒了。
“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想必非常害怕。他冲进医院的厕所,用清洁箱里的抹布打结后连接起来,套在了空调的排风管道上。”
他上吊自杀了。
“我那时还很小,很多事情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经常和母亲一起挨揍。
“我知道有些男人喜欢打老婆和孩子,虽然原因各不相同。我也知道被殴打是很可怕的,说习惯了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害怕暴力。我想大出的父亲肯定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疯狂。怎么样?也许我这么想太不知轻重了?”
大出俊次一声不吭地坐着,似乎有点失魂落魄。谁又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健一清晰地回想起初次偶遇神原和彦时心头冒出的感想,就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
那是一双看到过对岸风景的眼睛。看来这并非错觉。神原和彦真的是看到对岸的风景后又归来的少年。
“对不起,我作了个怪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