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啊。跟大出他们闹起来,还是十一月中旬那会儿吧。”
那是一起突发事件。当时正午休的柏木卓也突然抡起椅子砸向大出俊次。从那以后,柏木就不在学校露面了。
“柏木今天是一个人啊。要是遇上大出他们可就糟了。”远远眺望着麦当劳店内的行夫小声说道。
“今天是圣诞夜,他们不会来这里的。”
“也不会乖乖待在家里吧。”
“听说他们有个基地,是湾岸那边用仓库改造的酒吧或夜店之类的,据说由他们之中高年级的人看店。”
被统称为“大出他们”的那伙人,是城东第三中学的不良团伙之一。二年级有几个让老师头痛不已的差生小团伙,尤以大出为首的那个最为典型。他们根本不读书,上课捣乱,对年轻女教师纠缠不清,旷课是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有迟到早退,考试基本不参加。他们穿着邋遢,染发,抽起烟来堂而皇之,如有老师制止,他们就摆出歪理十八条:老师有什么权力干涉学生的个人自由?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会管好,不用你们操心。
传闻大出的父亲在城东第三中学读书时就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还说他上高中后很快退了学。现在这位大出胜是大出木材店的老板,接手了上一辈传下的祖业,据说大出俊次今后也会继承下去。大出胜觉得儿子的前途早已明了,没必要吃苦头念书。他常说,比起学校教的那些东西,学习混社会必要的处世之道才更有用。因此,他的独生子俊次逃课上了瘾,也不参加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老师实在看不下去,叫大出胜去学校。这个做父亲的冲进教师办公室大吵大闹,对老师的劝说充耳不闻。他说,自己不上学不也老板当得好好的吗?跟着窝在学校这片弹丸之地光说不练的老师,哪学的来做人的道理?我家儿子不用你们管!说完便扬长而去。
大出俊次身后是桥田佑太郎和井口充两人。一般只要提到“大出他们”,脑海里浮现的总是这三人的嘴脸。大出其实相当有人气,时常会有许多人围着他转,但始终跟在他身后的只有桥田和井口。桥田的家里也有祖业,好像是开小酒馆的,井口则是这家购物中心里某家杂货店老板的长子。因此,大出胜的理论对于这两人也完全适用。他们主动想学习是一回事,若是不上学也能有活路,为什么非得把他们绑在课桌上呢?是吧,老师?
在这片满是自营业主和工商业者的居住区,家长会有类似想法并不稀罕。如今的教育体制,会将高强度的课程强加给资质平平的孩子们,期待他们进东大、做官僚。而那些希望儿女继承家业的父母,都对此抱有本能的反感。
就连向坂行夫的父母也是如此。健一还清楚地记得发生在去年夏天的一件事。在初中第一次拿到成绩单的结业典礼那天,健一说回家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妈妈去了医院。行夫便邀请健一去他家吃刨冰,说家里买了台家用刨冰机,因为妹妹小昌喜欢吃,加在刨冰上的糖浆也一应俱全。
来到向坂印刷作坊后,行夫的母亲拿过行夫递上的成绩单,没看一眼就直接供上神龛,击掌两下,合十拜礼,便转身去做刨冰。健一觉得很奇怪,阿姨怎么不关心成绩单上的数字呢?看见这样的疑惑显露在健一的脸上,行夫笑着解释道,自己每次考试都是涉险过关,所以妈妈从不急着看成绩单。
“只要我不被学校抛弃,能拿着成绩单回家就行。”行夫说。
“当然了,能取得好成绩是最好不过的。”阿姨那张与行夫十分相似的脸上笑吟吟的,“我跟他爸学习都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我至少会背九九乘法表嘛。”行夫不满道。
“哼,上次教小昌时还教错了呢。”
“是吗?有这么回事儿?”
昌子早就回来了,正和母亲一起乐颠颠地做刨冰。曾听行夫说,她的学习成绩也不好。
“不过也无所谓,小昌是女孩子嘛。再说她画画好。”
“野田,你家里可了不起了。爸爸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妈妈也有学士学位吧?”行夫的母亲说道,估计是从行夫那儿听来的吧,“小健今后可是前途无量啊。”
“这……”
母亲从未出去工作过。她确实毕业于有名的女子大学,但仅仅是拿了张毕业证,根本没用过相关的专业知识。父亲是学土木工程的,作为一名工程师在铁路公司任职。他好像很喜欢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不过也没有取得过骄人的业绩。
“可小健家的叔叔阿姨也没有整天把‘学习’挂在嘴边呀。”
“现在倒还没有。”健一说道。
“不管怎样,像我们这样做生意的人家,只要孩子以后能继承家业就行了。学校里可学不到生意经。不过,行夫,你至少要读到高中毕业才行。不读高中就交不上同龄朋友,会像妈妈一样,在社会上吃不开的。”
“是吗?”行夫一边搅动刨冰,一边歪着脑袋说,“也是。小健要是进了‘开成’或‘九段’(注:“开成”指开成学校,“九段”则是千代田区立九段中学的简称,两者都是东京的名校。),就算住得近,也不会跟我玩了吧。”
建议不知该如何回应。从小到大,他跟行夫一直是玩伴。可今后要是升入不同的学校,也会渐渐疏远。然而,听着行夫如此单纯和落寞的语气,又不便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
于是,他找了一个避重就轻的说法。
“我才不去什么‘开成’‘九段’呢。”
这时,碰巧小昌将刨冰碗弄翻了,话题自然打住了。
回家路上,想起行夫母亲的话,还有行夫那无忧无虑的笑脸,健一不由得陷入沉思。行夫的父母对行夫的要求可谓简单明了。那么,自己的父母是否也对自己抱有明确的期望呢?
行夫的妈妈说,小健是前途无量的。真是这样吗?会不会因为没有家业,自己既不能从父母那里继承店铺或行业技术,也找不到其他的前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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