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的身子会受不了寒气,但老人身穿厚棉袄,双颊蒙着手巾,椅子舖上毛皮,蹲在烧着炭火的熊熊炭炉前,满面通红。
今晚没什么客人。并列的三条板凳上空无一人,只有搁在路边让客人取暖的炭炉发出艳艳红光。
「今晚很闲。」老板对茂七笑道。
「因为太冷了。结果倒变成我一个人全包下来似的。」
「请。」老板面带微笑。
盘子与热酒一起送上来。盘子上盛着鲑鱼块,一旁附有萝卜泥。
茂七凝视着老板。在这种季节端出咸鲑鱼并不奇怪,可是……。
老板也看着茂七说道:「虽只是淡淡的咸味,但鱼肉厚实,味道很好。」
「嗯,看起来很好吃。」
「头子,您为了这事到河内屋去了吧?」
茂七举着筷子停在半空中——并非因为寒气而僵住——仰望老板。
「你怎么知道?」
「三好屋日道那孩子告诉我的。我今天去见那孩子了。」
茂七没时间多想,脱口而出:「啊,我看到你了。」
「是吗?我也看到头子了,跟了个年轻人,是手下吗?」
原来早已被他看穿了。茂七他们明明不是外行人,这老板竟然察觉了,可见这男人不是单纯的摊贩老板。
茂七苦笑。「嗯。他叫系吉。」
「系吉先生还没来过我们的摊子。」
「我可是说了。还有一个手下叫权三。系吉不喝酒,权三是个酒鬼,改天再带他们来。」
茂七一日喝下烧烫的酒,闭着眼,感受酒逐渐渗入身子的感觉,接着说道:
「老板,你为什么去见日道?为什么在他那儿提到我和河内屋?」
老板不动声色地像是在打蛋汁,缓缓说道:
「因为日道说河内屋那个叫阿里的下女死了,但是那不是真的。」
「什么?」
老板直视着茂七点头地说:「那个叫阿里的姑娘还活着,昨晚也来这儿了。」
茂七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听说阿里姑娘在这个月中旬,从河内屋跑走了。」
「……嗯,是的。」
「她大概是跑走后的两三天,第一次来我这儿。那晚她来这儿时,比现在更早。」
「你认识她?」
「不,是猪助先生。」老板转头看着老人,猪助点了点他那裹着手巾的头。
「听说河内屋也批发酒给挑担小贩。猪助先生以前就认识阿里姑娘。她跑走的当天早上,猪助先生就在河内屋买酒,也与阿里姑娘见了面。由于两人相熟,所以阿里姑娘才来这里,她来找猪助先生打听情况。」
「什么情况……」
「大概是担心自己跑出来后不知河内屋会变成怎样。她说,要是闹得太厉害,她打算回去一趟,向大家赔罪,之后再辞职。」
「然后呢?」
「我跟猪助先生说,应该不用担心。不告而别,对她、对河内屋都比较好。」
老板将打好的蛋汁倒进大碗。
「阿里姑娘目前好像在赤坂那边。听说她有个远亲在山王神社附近开茶馆,以前就拜托她去帮忙。阿里姑娘人好好的,只是有点沮丧。再说,她还没完全死心,所以有时会到这儿来。」
「到底怎么回事?」茂七问道。「我完全不明白。我只知道阿里好像很爱河内屋女婿松太郎……」
老板点着头。他掀开大锅盖,雪白的热气马上窜了出来,将他整个隐在烟后。
「她也没告诉我们详情。只是,她曾说,总觉得很颓丧,突然不想再待在河内屋。」
「颓丧?」
「是的。阿里姑娘本来好像认为,即使不能和松太郎成亲,但只要继续待在河内屋,就可以帮松太郎。换句话说,她已经爱到这种程度了。她大概这么告诉自己,就算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只要能在河内屋,在松太郎身边生活就好了。」
茂七想起与松太郎的对话,也想起那时心中浮现的疑问。
阿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辞去河内屋的工作?
「可是,」老板继续说。「据说,前些日子,为了可能是被猫叨走的一条咸鲑鱼,看到松太郎神经兮兮地钻牛角尖,说什么无法交代、因为自己没有分量才无法管好佣工,她突然觉得,啊,这人已经变得与自己无缘了。结果,原本打算一辈子默默为他效劳的心顿时萎缩了,这才不顾一切离开河内屋。」
茂七仔细思索老板的话,觉得有点理解了。
茂七所看到的松太郎,是个胆小又没自信,眼看着就要被舖子压垮,却又理所当然地迷恋舖子的松太郎;是个对掌柜怀着戒心,又老是介意底下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松太郎。
这个松太郎,或许已经不是阿里当时爱上的那个伙计总管松太郎。他变了。阿里经由一条咸鲑鱼,察觉到这一点;察觉到他变了,也察觉两人的立场已经不同了。
不,或许她以前就隐约察觉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