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势屋老板和掌柜都暗吃一惊,挪动了一下身子。茂七迅速站起来,哗啦一声打开榻榻米房的纸门——有个受到惊吓、全身僵硬、面无血色的女人坐在纸门外。
然而,当茂七看到她的脸时,这回轮到他自己吓得脸色苍白。
「真是失礼了。」伊势屋道歉。「这是内人加世。请头子不要生气。」
茂七对伊势屋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内人」这称呼梗在他的心头。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实年约三十过半。
可是——撇开年龄不说,那脸庞与茂七最近看到的另一张脸酷似得简直一模一样,无论是白皙的肤色,还是水汪汪的眼睛。
那张脸就是——阿春。
茂七当然没有收下钱,他严厉地叮嘱对方,未经他的允许,绝不能接近角次郎一家人,这才离开伊势屋。
茂七回到了家,权三正在家里等着。
「那舖子没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权三说道。「生意上很顺利,也没有佣工行为不检的风声。倒是家产多得可以用一千两买一条鲣鱼。」
茂七徐徐点头。
「我走在走廊上闻到很浓的线香味,家中有没有谁热衷南无阿弥陀佛?」
权三微笑地说:「这个,光是今天的调查并没有查到那么深入。不过,那线香,一定是为女儿烧的。」
「女儿?」
「是的,他们有个独生女,叫阿蜜,半年前过世了。听说是得了天花。」
茂七陷入沉思。
「权三,伊势屋是历史悠久的老舖子吗?」
「是的,现在的老板是第六代。」
「上一代夫妇还健在吗?」
「不,两位都过世了。前任老板是三年前过世的,而大老板娘则是比阿蜜稍晚一些。所以,就接二连三办丧事这点来说,伊势屋最近的确走背运。」
权三轻轻苦笑地接着说:
「听说上一代的老板娘是个脾气暴躁的女人。这是从舖子后面的五谷批发商那里听来的,听说整天都会传来大老板娘对现在的老板娘,也就是媳妇加世的吼叫声。加世本来是出入伊势屋的染坊女儿,对她来说是嫁了个金龟婿,但对伊势屋来说,等于迎进小户人家的媳妇。大老板娘似乎对这点很不高兴,动不动就虐待加世。」
茂七静静地握着手,连连点头。
他大致明白了,只是,感觉很不愉快……。
5
那晚,茂七单独前往富冈桥桥畔巷口的豆皮寿司摊。
凑巧摊子前没有半个客人,只有老板孤零零一个人。茂七向他打招呼。
「啊,头子。今晚正闲得发慌。」老板露出微笑。
挨近一看,茂七吃了一惊。老板摊子后面并排着两个大酒桶,而且坐着一个老人。一旁堆放了好几个容器,看来是论重零卖的。
豆皮寿司摊老板语带笑意地说:
「我不卖酒,因为我不懂酒。不过,很多客人说,吃好吃的料理就想喝酒,所以两人才决定携手合作。」
茂七并不理会老板的话,只是定睛看着卖酒老人的侧脸。由于老人蒙着头巾,而且转过身去,所以没能立即看出来,可是,仔细一看—— ,
「你不是猪助吗?对吧?」
老人慢条斯理地取下头巾,向茂七深深行了个礼。
「身体好了?」
「托您的福,已经好了。」
在今年的佣工休息日,大川旁出现一具女浮尸。经过调查,得知是挑担叫卖酱油小贩阿势。
猪助正是阿势的父亲。阿势被杀时,他因身体不好住进小石川养护所。
他生病之前是个挑担叫卖酒的小贩。这么说来,他现在是以这种方式重新做起生意?这样的话,病后的老头子的确不用整天挑酒四处叫卖,只要在这摊贩旁,也可以好好做生意。
(话虽如此……)
茂七斜眼偷觑豆皮寿司老板。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主意?怎么会和猪助牵上关系?
「想吃什么?头子。」
老板问茂七。茂七回看着老板的眼睛,看到了一副不好对付的眼神,并叹了一口气说:
「我跟那边的老头子要点酒,你这边来点鲣鱼生鱼片。白天你好像露了一手,买到了鲣鱼,也让我尝尝吧。」
老板连眉毛动也不动,只说声「是」,便马上动手准备。明明是豆皮寿司摊,却有汤、有炸、有生鱼片,什么都有。
「今晚的头子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茂七喝完一杯酒时,老板开口搭话。
「每次来这儿时,我总是闷闷不乐。」
最近,茂七每逢思路不畅,或尽管已找出问题的答案,但答案却教人丧气时,他就会来摊贩这里。
今晚则是后者。明天有讨厌的任务等着。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明天便有极为教人难受的工作等着。
「酒不要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