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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吉来通报有访客时,茂七人正在厨房。
一说到连风也芳香的五月,就会想到鲣鱼。茂七亲自拿着菜刀,准备做鲣鱼生鱼片。
若是往年,通常是头子娘买回四分之一条鱼回来做生鱼片。但今年有人送来一整条鱼。
半个月前,相生町一家袋子批发商,中了专以商人为勒索对象的诡计,正当束手无策时,茂七私下帮他们解决了。这边早已忘了那事,但得救的对方却很耿直,说弄到新鲜鲣鱼,于是派人送了过来。
「与其让我笨手笨脚地把鱼切得不冷不热,还不如给你做比较好吧。」
头子娘会这样说,接着把事情丢给茂七,其实是有原因的。以前,头子娘在切金枪鱼红身生鱼片时,茂七嫌她动作太慢,曾半嘲笑半抱怨地说:
「就是这样,大家才会说女人做的生鱼片不冷不热不好吃。」
那时头子娘气得绷着脸,茂七头子只得以道歉收场,但女人似乎天生不会因为对方道了歉便爽快忘掉。
于是头子娘用鲣鱼报复金枪鱼。说句老实话,一手拿着菜刀正不知如何是好的茂七,听到有访客,觉得是上天救了他。
「到底是谁来了?」
茂七从厨房大声问道,系吉好整以暇地回答:
「是角次郎先生,三好町的。」
这更是上天赐福了。三好町的角次郎是挑担鱼贩。
「让他上来。让他直接到这儿来。」
茂七大声交代系吉,转而对头子娘说:
「在专家面前搬门弄斧,是非常不知好歹的事。这事就拜托角次郎了。」
头子娘斜眼望着茂七。
「你也真是有好狗运。」
不愧是鱼贩。角次郎在茂七夫妇的面前切开鲣鱼,用炭火烤焦鱼皮,再用冷水冷缩鱼肉,最后将鲜红的三角形切口美美地摆在盘子里,依次顺利解决了一整条鱼。
「我每次做鲣鱼烤飞霜,都用这个烤年糕的铁丝网烤鱼肉。」
头子娘对角次郎如此说道。
「这样可以吗?其实应该串在竹签上烤吧?」
「哪里,用这个也可以。」
角次郎将铁丝网搁在炭炉上,不时倾斜或翻转鱼好让鱼皮烤得均匀,他说:
「我也是用这种铁丝网,只是,不能再拿来烤其他东西,因为会有鱼腥味。」
「对啊,我不会那样做。」
「那就没问题。像这样先用火烤鲣鱼的吃法叫『冲鱠』,最早是在渔夫之间流传的吃法,那时他们是用稻草烧烤。」
在一旁听两人交谈的茂七,想起角次郎曾说,来江户之前,他在川崎靠捕鱼勉强度日。与在江户过着赚一天过一天的大多数人一样,角次郎也是在故乡无法维生才逃到江户。
一整条鲣鱼切成生鱼片,分量非常多。碗橱内所有盘子都用上了之后,茂七头子娘开始烦恼着该转送谁,茂七留下系吉与头子娘一起商量,然后请角次郎进塌塌米房。
「太感谢了。多亏你帮了我大忙。」
「那没什么。」
角次郎行了个礼,用围在脖子的手巾擦脸。
角次郎年纪三十过半,从他那健壮的身体、晒成柴鱼色的肤色,不难看出以前是个渔夫。他的一双大手尽管粗糙、骨节突起,但有着四方形指甲的这双手,做起事来究竟多灵巧,即使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光景,茂七也非常清楚。
「你不要那么拘谨,随意坐。」茂七盘腿而坐,以轻松的口吻先开口说道。「你特地跑来,我虽然很高兴,但对你来说这倒是很稀罕。有什么难事吗?」
自从茂七认识角次郎以来,前后已有三年,但他至今从未主动来找过茂七,甚至不会到家里兜揽生意。这并不是角次郎偷懒,而是他知道茂七和一家叫鱼寅的鱼舖有交情,是看在对方的面子这才没来。
角次郎明明已不再出汗了,却又用手巾擦拭额头。
「这个……很难说出口,头子。」
「是吗?」茂七微微一笑。「难道你有了情妇?」
「怎么可能。」
角次郎睁大那双小眼睛,忙着摇手。
「不是那种事。我只是不知道头子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这事非常怪。」
角次郎的困惑模样看来不是假。茂七也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便不再开他玩笑。
「反正你先说说看。大抵说来我是不会吃惊的。」
角次郎紧紧握着手巾,把手巾弄得皱成一团,又擦拭了一下鼻头,这才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认真,但不知为何嘴角却显得放松,一副快笑出来的样子。
「头子,毕竟现在正是当令,所以我也去买鲣鱼来卖。」
「嗯,应该的。」
「不过,会向我这种挑担鱼贩买鱼的主顾,大都和我一样是穷人。他们买不起整条或半条的鲣鱼。」
「我家也是啊。那条鲤鱼是别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