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坏之别,但都有遮风避雨的屋子可住,好歹能过日子。可是,除去这一层,他们其实和稻荷神社里的那些孩子相差无几,过的都是艰苦的日子。他们会觉得那些孩子碍眼,或视而不见,是因为他们没有余力管别人的事,也或许觉得孩子们处境堪怜,而非事不关己,这才反而不忍正视——茂七看着这些战战兢兢面对审问回话的冬木町与蛤町居民:心里开始这么想。
既然这样,那就必须扩大范围搜出这个残酷的凶手。茂七要系吉到大川对面,请那边的捕吏帮忙,并让系吉一家家调查那一带的药草批发商,询问最近有没有人买老鼠药。
这是需要耐性的花工夫差事。药草批发商那里每天都有许多挑担卖药的小贩进出。有些舖子也会零卖给一般人,也有只卖给医生这种好主顾的。尽管老鼠药是剧毒,却也很容易买到手,想要查出结果,只能孜孜不倦地靠双脚四处走访。
另一方面,茂七和权三也开始扩大范围调查案发当天有没有人在寺里稻荷神社看到什么。虽然不是什么高招,但一开始也只能这样。
尽管如此,茂七仍然十分焦急。因为,凶手如果只是偶然选上寺里稻荷神社的这些孩子,而与这地区和居民毫无关联的话,那么情况将会变得很恐怖。
没有人知道那个家伙下次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选上几个孩子,到处放置有毒食物。
茂七焦急得胃绞痛。
4
案发后的第十天夜里,茂七一个人信步来到富冈桥桥畔巷口那家豆皮寿司摊。由于茂七撒下的网,没有任何收获,每天过得十分焦躁,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便往这边走来。
那是只有老板一人照料的小摊子,没有人知道老板真正的身分,但似乎曾经是武士。连当地的角头梶屋胜藏,见到老板也几乎尿湿裤子,甚至不索取场地费。话虽如此,这豆皮寿司老板不但长得一点都不可怕,身上也没有刺青。
茂七和这老板彼此都眼熟了,这是因为他常来的关系。他对这老板的身分十分感兴趣,基于职业的关系也很想知道他的身分。不过,在这之前,是因为豆皮寿司,而这儿的料理也实在太好吃了,这才成了常客。
一般的豆皮寿司摊不卖汤,但是这儿不但卖汤,也卖烧烤和红烧的东西,有时连甜点都卖,而且便宜,甚至亮着灯卖到深夜。成为熟客的不仅茂七,一到深夜,摊贩四周聚集了一大群人,有打烊回家的二八蔷麦荞麦面小贩,也有巡夜更夫,町大门门卫,或当天收入不错的私娼。
今晚也是。茂七用眼神向老板打招呼,刚好有个看似游手好闲的青年起身走出巷口,茂七在他的座位坐下。
「有一阵子没来了,头子。」老板说道。摆着豆皮寿司台面的另一边,今晚也冒着白白的气。
茂七稍微压低声音说:「因为寺里的那起凶杀案。」
应该比茂七年轻些,额上却刻着深深皱纹的老板,微微皱着眉说:
「太残酷了。」
「是啊。」
老实说,案子发生以来,茂七一直没到老板这儿的原因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茂七t看到豆皮寿司会想起那些孩子。不止这儿,走在街上看到豆皮寿司摊,他会忍不住移开视线。
因此今晚心生到那摊子看看的念头时,茂七起初有点迟疑,后来还是出门了。他认为,看看豆皮寿司也好,然后想起那些孩子,替快要气馁的自己打打气。
「听说是豆皮寿司。」老板说道。茂七无意中扬起眼帘,第一次看到老板的眉眼之间浮现怒气。老板至今从未显露出内心的情感,茂七不禁凝视着老板。
「你也很生气?」
「当然生气。」老板马上回复。「那是我的商品。」
老板回复的同时,递出盛着三个豆皮寿司的小盘子。茂七接过盘子,拿起一杯浓茶。这儿不供应酒,只有茶和白开水。
「今晚还有什么?」
「银鱼鱼板,要吗?」
没听过这种东西。
「是什么东西?」
「你先吃吃看。」
过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白色小东西,乍看之下确实很像形状不一的鱼板,上面淋了很多羹,最上头搁着山葵泥。
吃进嘴里,隐约有鱼鲜味,淡淡的咸,在嘴里像雪一下子溶化了。
「这个好吃。」
「是吗?头子很幸运。那个啊,一次不能做太多。那是最后一碗。」
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后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唉,太无情了。」茂七没回头—大概是私娼,那就没必要吓着她。
「既然叫银鱼鱼板,用的是银鱼吧?」
「是的。如果是一升的银鱼,那就用一升的水浸泡,从早泡到晚,这样水不是会变混浊吗,然后将这水放到锅子里熬煮,再舀起凝固的部分,就是你现在吃的。」
茂七大吃一惊。「那不是很花工夫,再说,你不觉得可惜吗?我一直以为银鱼是淋上两杯醋生吃,这种吃法量也不会太多。一升的话,很贵吧?」
老板嘴角浮现微笑。「当然,你说的没错。不过,我实在不喜欢生吃银鱼。」
「是吗?和我家系吉一样。他说,看到那类似黑点的眼睛,总觉得很可怜。」
「那样说就没完没了了。」老板笑了出来。「鲤鱼、土魠鱼也有眼睛。不过,我就是不敢吃银鱼,那让我活生生觉得,啊,我在吃生物、我在杀生,的确就如系吉先生所说的那样。」
「不过,做成鱼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