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啦,我有骑脚踏车。」
「有什么关系。脚踏车留在这里就好。」
这人是妖怪置行堀(注)吗?平冢老师毫不理会,推着我的背催促着,最后跟我一起走到大门口,半强制地将我带到停车场。
注: 本所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会叫渔夫把钓到的鱼留下的妖怪。
停车场空无一人,只剩两、三辆车。其中一辆不太适合出现在学校的高级外国车,闪了几下车灯。平冢老师用智慧型钥匙解锁后,走到爱车前,谨慎地四处张望,然后对我招手。
「上车,快点。」
「喔。」
我被催促着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平冢老师也迅速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低沉的引擎声开始震动腹部。
平冢老师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前行,我靠到椅背上。
好久没搭她的车了。皮革座椅保养得很好,坐起来很舒服。排档杆周围的铝制部分也擦得闪闪发亮,看得出她很爱惜这辆车。
她的办公桌明明那么乱——我差点露出苦笑。可是,想到再也不会看见那堆满文件、模型、泡面等杂物的桌子,便忽然感到一抹寂寥。我转头望向窗外。
通往我家的路上,橙色街灯出现后又消失。平冢老师对路线很熟,哼着歌转动方向盘。
突然间,她的歌声停了下来。
「先跟你说声辛苦了。」
「嗯。虽然我没做什么。」
「不,你很努力。虽然想犒赏你,等事情办完后去喝一杯,但我还要开车。」
「真要说的话,我还不能喝酒……」
平冢老师没有看我,面向前方苦笑。
「也对。期待三年后啰。」
听见这句话,我瞬间语塞。
明明只要随便应个声就好,我却错愕地张大嘴巴。汽车音响的柔和旋律,填补这阵沉默。
「怎么了?别无视我,我也会受创的。」
像在闹别扭的语气使我回神。我瞄向驾驶座,平冢老师噘着嘴巴。
「啊……不好意思。怎么说呢,感觉不太能想象……」
我笑着打马虎眼,平冢老师微微歪头,斜眼望向这边。
「不太能想象什么?变成大人,还是三年后还跟我有联系?」
我明白只要好好地度过每一天,总有一天会自然而然转为大人。然而,我对「变成大人」一词还缺乏实感。
只要靠努力和缘分,总有办法成家立业,在社会上谋生。倘若妄想也行,我是可以想象出将来的自己。不过,我不清楚那样能否称为大人。世上也有虚度年岁的废物,以及虐待小孩的人渣,所以年龄、社会地位、成家与否并非判断基准。
不过呢,如果只是过着不犯法,不危害他人的生活,我应该办得到。再把视野拉长到十年、二十年后,说不定也会有修正路线的时机。
相较之下,三年后显得不长不短,现实感增加不少,导致我连近似妄想的想象都做不到。
「嗯,都有……硬要说的话是后者吧。」
考虑到自己的个性,我不认为今后会继续跟平冢老师联络。
我老实回答,平冢老师叹了口气,似乎无言以对。
前方亮起红灯,车子缓缓减速。
在短暂的停车时间,平冢老师将电动车窗打开些微缝隙,灵活地单手抽出香烟叼起。
打火石的摩擦声响起,火花在昏暗的车内闪现。这一瞬间,小小的火焰照亮平冢老师温柔的面容。
不久后,红灯转为绿灯。平冢老师吐出的烟雾从窗户飘散,接替它盈满车内的,是冰冷的夜风及温暖的话语。
「你不懂啦。所谓的人际关系,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就算不再天天见面,也会找个为谁庆生或约出来喝酒之类的理由,三个月聚会一次。」
「是这样吗?」
平冢老师看着挡风玻璃的另一侧点头,继续说道:
「接着变成半年一次,一年一次,间隔越来越长,最后变得只会在婚丧喜庆,或同学会上见面。总有一天,甚至根本不会想起那些人。」
「原来如此……咦,听起来还满容易的啊?」
由于她的语气既缓慢又柔和,我差点被说服。不管从哪个角度解释,都结束得一干二净。就我看来,要断绝人际关系还满简单的。
「什么都不做的话,是这样没错。」
她用烟灰缸捻熄香烟,愉快地笑了。
「要不要绕去其他地方晃晃?」
「悉听尊便。」
身为被载的一方,怎么可能有意见。
平冢老师打亮方向灯,转动方向盘,做为她的回答。
我疑惑着她要去哪里,望向窗外。不久后,车子开上国道,驶向与我家相反的方向。
平冢老师配合音乐哼着歌,心情很好。她用力踩下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