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死鱼眼看向由比滨,她立刻瘪起嘴。
「唔唔……因为优美子哭了嘛。再加上之后要分班,一想到真的快毕业了,就忍不住跟着哭出来。」
由比滨用腼腆的笑容敷衍过去。不过,她立刻别过红通通的脸,噘起嘴,咕哝道:
「……别在人家哭的时候盯着看啦。」
「你也是……」
我们一边斗嘴,一边走下楼梯。这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三年级的教室位在主校舍的一、二楼,所以走廊上满是在聊天和拍照的学生。
大家并肩拍完照后,并没有马上解散,而是找一件事开启话题,继续交谈。不晓得他们是真的离情依依,还是错失离开时机的社交障碍者,无论如何,那些人短时间内大概无法离开。
我们左右闪避毕业生,在走廊上前行。途中遇到一群别着胸花的人,珍惜地将毕业纪念册抱在怀中。他们大概是要找人签名,填满最后的空白页。
与他们擦身而过时,由比滨喃喃说道:
「明年我一定会哭得很惨。」
这大概是她的自言自语。我发出没什么意义,类似叹息的「喔」「嗯」做为回应。
明年的这个时候,由比滨大概也会哭成泪人儿。她肯定会跟三浦和海老名聚在一起,握着手,离情依依地轻声交谈。
她今天哭的原因,恐怕不只是被毕业典礼的气氛影响,或是把自己投射至眼前的情景,想象未来将踏上的道路。
而是为比那更真实,更加切身,近在眼前的离别流泪。
我们稍早离开二年F班的教室。从那扇门进进出出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
枯燥的课堂、无所事事的午休、平凡的放学光景,都将在不久的未来消失。即使升上三年级,仍然会看到类似的景象,其中的面孔将不再相同。
三浦肯定对现在的班级很有感情。叶山隼人的存在自不用说,与友人建立的关系也弥足珍贵。更何况,她跟由比滨起过争执,感情会更加深刻吧。由比滨也一样。
那么,我又如何?
只不过是分班而已——我并非没有这种想法。在此之前,我从不为这种事情感慨。我不会特地与人保持联系,或尝试缩短及维持分开后的距离。国中毕业后,我见过的同学只有折本佳织,何况那还是偶然的产物。
彼此不再见面后,关系逐渐疏远,乃世间常理。产生新的邂逅后,原本拉开的距离会从这里弥补。每当环境有所变化,人类总能立刻适应。
认识,相熟,再度分离,珍重再见。
我们时时刻刻处在道别的途中。
分班和毕业典礼,或许是我们学习好好道别的场合。借由事先定好的期限,无视每个人的心情,设置不容拒绝的分别。如此亲切的设计,让再严重的社交障碍者,都能干脆地说再见,而且还附赠「因为毕业了」、「因为分班了」等等极其正当的理由,做为再也见不到面也无可奈何的借口。
我经历过几次小型离别,所以算是个道别专家。我道别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根本用不着说一句话,便将人际关系清理得干干净净,过程自然到对方甚至没察觉。这就是专业。电光石火般的道别,恐怕只有我看得见。我已经习惯隐藏气息活着了。(注)
注:两句皆改自《猎人》中的台词。
所以,换句话说——
我从未跟人好好道别过。
我的离别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例如打工时直接不告而别,之后再径行寄回制服,还不忘由收件人负担运费。之后要跟巡学姐说什么呢……还在伤脑筋时,我们已经来到学生会的门口。
我有点紧张,敲响学生会的大门。
「请,请进……」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应声。虽然隔着门有点难辨认,我想是一色的声音。为什么她听起来很疲惫……我纳闷着打开门,这个疑惑瞬间得到解答。
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中央,巡学姐抱着雪之下跟一色大哭。
「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真的超喜欢学生会的!」
「好近……」
雪之下困惑不已,一色偷偷别过脸,不耐地叹气。嗯,贴心地没让巡学姐看到这一点,值得称赞。
看到好东西了……我站在原地旁观。这时,巡学姐发现了我们。
「啊,由比滨同学和比企谷同学!你们来啦——」
她接着扑向由比滨,相当习惯女生间身体接触的由比滨自然地抱回去。果然不简单……我可是担心了一下「哇哇哇!万一她连我也一起抱怎么办」喔。
「也谢谢你们两个!虽然很累,不过超开心的!」
「我也是!」
巡学姐和由比滨牵着手,聊起天来。雪之下因重获自由而松一口气。那怀念的动作让我忍不住笑出来。
在这瞬间,我们四目相交。
雪之下立刻移开视线,望向时钟,对旁边的一色说:
「厂商差不多要送东西来了,我先过去。」
「我觉得没那么快耶……」
一色疑惑地歪头,从口袋拿出时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