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下应该都是异质的存在。
至少,我从不认为她是普通女孩。
完美恶魔超人好像不满意我对无声的提问做出无声的回答,明显面露不悦。她快步逼近,用力看著我。
「雪乃是普通的女孩喔……比滨妹妹也是啦。」
我和阳乃隔著脚踏车的龙头面对面。我想她可能忘记了,我也是普通的男孩,见漂亮姐姐靠得这么近也会很紧张。我感觉到脸颊正在发烫,忍不住别过头。这个瞬间,阳乃喃喃说道:
「……可是,你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就会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我正好别过头,所以无从得知阳乃现在的表情,只听得出她的语气透出一抹同情与哀怜。寂寞又温柔的声音使我内心一惊,马上看回去,但她早已恢复为完美恶魔超人。美丽到恐怖地步的容貌上,带著非常邪恶的笑容。
「那么,现在请问你:你们三人这样的关系叫作什么?」
阳乃绕到脚踏车前面,手靠在龙头与车篮上,使我进退两难。她抬起视线紧盯著我,像在表示不回答就不放我回去。
「……好孩子坏孩子普通的孩子,芋钦三人组吗?」【注62:日本的三人团体,三位成员在综艺节目《钦ドン!》中分别扮演好孩子、坏孩子、普通的孩子。】
「叭~答错了。我问的是你们三人的关系。」
虽然没答对,我好歹回答了,阳乃仍然不放过我,也不公布正确答案……难道真的得答对才能回家?不如说,要答出阳乃想听的答案,她才会放我走?或者她只是重复刚刚在接待室问的问题?
不过,如果是要回答她喜欢的答案,难度其实并不高。
问题在于,那个答案实在很难说出口,所以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好觉悟。这段期间,阳乃一直跟我大眼瞪小眼,害我更加难以启齿。最后要讲出答案时,我下意识地别过头,声音也提高八度。
「………………三、三角关系,之类的。」
阳乃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半张开嘴巴思考,理解后突然发出噗啸一声,最后爆笑出来。
「啊哈哈哈!你这样觉得啊!呵呵,而且还自己说出口,会不会太好笑?啊哈哈!笑得肚子好痛快要抽筋了,好痛好痛啊哈哈!」
「笑得太夸张了吧……」
阳乃放开脚踏车,按著腹部笑个不停。我的自尊心和自我意识逐渐被削去,真想就这样直接回家。但是在这之前,必须先问个清楚。
「请问,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咦?正确答案?喔──答案啊……正确答案是……」
阳乃擦掉眼角的泪水,对我招手,把手放在嘴边。这大概是要我过去听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神秘兮兮地,我还是乖乖靠过去,阳乃也把脸凑近后,甜美的花蜜香传了过来,带著笑意的柔和吐息拂过脸颊。
我痒得想把脸转开,阳乃却用另一只手触碰我的下颚,不准我转头。动弹不得之中,她将美艳的双唇凑到我耳边。
「这叫共依存。」
她的轻声细语极为冰冷,比任何真物还有真实感。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所以约略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共依存是指自己与特定对象依存在彼此的关系上,沉溺于被这种关系束缚的感觉。
「我不是说过吗?那并非信赖。」
阳乃愉悦地呵呵笑著。下一刻,她的笑容淫靡地扭曲。
「被她依赖的感觉不错吧?」
妖媚的声音刺入耳中,令我头皮发麻。同时,我也得以完全想起书中说明的后续。之所以称为「共依存」,在于不只依存的一方有这个症状,被依存的一方亦然。他们藉由他人的需求找出自己的存在价值,得到满足及安心感。
随著名词的意义与实际情况连结在一起,我开始觉得有点要站不稳。
早就有人告诉过我,也有人叮咛我太宠对方,说我被依赖时好像很高兴。每次我都拿「因为自己是哥哥」、「因为这是工作」当藉口,欺骗自己。
在羞愧与自我厌恶之下,我感到一阵反胃。原来自己是这么地丑陋、卑鄙。老是装出孤傲的模样,每当有人依赖,却又喜孜孜地提供协助,甚至感到愉悦,藉此补强自身的存在意义。实在太恐怖了。自己在无意间尝到被依赖的快感,进而贪婪地渴求它,得不到的时候就用一抹寂寥来掩饰。这卑劣的本性,真是丑恶至极。
更要不得的是,现在还藉由自我批判帮自己找藉口。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耳朵下面在抽搐,口中冒出大量唾液。我努力把它咽下去,喘了口气。
啊啊,若要说我和雪之下是共依存关系,确实如此。先不论雪之下是否对我依存,我最近的行为跟以前比起来,甚至可以用有病形容,如果现在做共依存测验,想必会有不少项目符合。
阳乃露出嘲讽般的笑容,自个儿先往前走。我慢吞吞地追上去,最后抵达学校跟车站间的公园旁的小路。她抬头看著还没发芽,还没长叶,还没开花的行道树,喃喃说道:
「不过,你们的共依存关系到此结束了。雪乃会平安地独立,变得比较有大人的样子。」
她谈起自家妹妹时的语气骄傲,声音雀跃,面容则带著些许寂寥。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比现在稍冷一些的那晚,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确实说过。跟现在一样,走在我前面几步的地方。
她当时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每当脑中不经意地浮现时,我会任它白白消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地为某人而忽视。可是,最后我从未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