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我本来以为是个像医院的地方,到了现场才发现,这里就跟一般集体住宅没两样,橘红色的砖墙,给人和煦的第一印象。
来到柜台处说明来意,挂着笑容的小姐亲切地说「恭候多时了」,并为我们带路。
「春间女士,您的客人来了。」
沿着明亮的走廊前进到转角处,小姐敲了敲一旁的房门。
「请进。」门后传来模糊的人声。
「打扰了,嗯……我是之前跟您通过电话的馆脇……」
负责接待的小姐为我们开门,我在门口自我介绍完,床边坐轮椅的妇人转身,向我们点头致意。
「感谢您今天专程前来……」
名为春间的妇人迎向我们,接待小姐说了声「您慢聊」便离开了。她就是佐佐木老师的姐姐吗?总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过。
「我是佐佐木敦郎的姐姐,名叫春间小雪。请原谅我坐着与你们交谈,我的脚天生有些毛病。」春间女士轻抚布巾裹着的右膝,「如各位所见,我平时得有人照顾才能度日,凭我一个人实在是不克前往。起初怕给您添麻烦,才横下心请您直接处理掉……您愿意为我跑这趟,实在是不胜感激。」
「别这么说,反正我只是个闲学生,突然来打扰您,我才该说抱歉呢。」
「哪里,没什么东西可招待,不过真的很欢迎各位。」
说完,春间女士又行了个礼,半白的银灰发丝随之摇曳。我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但看起来大概六十到七十岁上下吧?她穿着淡米色的罩衫,配上绣着小花图样的苔绿色长裙,凉鞋上的花样虽然与裙子上的不同,但也同样是花朵图案。
我心想这位女士还真时髦,樱子小姐就在这时惊呼一声。
「真罕见的脚。」
「嗯?」
「我说你的脚。这是日本绝无仅有的方形脚,而且食趾最长,拇趾中趾第二长,无名指又与小趾等长。这种脚叫凯尔特型,非常难得一见。」
樱子小姐吹了声尾音上扬的口哨,指着春间女士的脚趾,我这时才发现,这位女士的脚板的确不太一样,看起来方方正正、凹凸不平,不像我的这么尖。
「原来脚板也有分种类吗?」我忍不住问。
「是啊,日本人几乎都是拇趾最长的埃及型,不然就是食趾最长的圆弧状希腊型,属于方形的罗马型、德国凯尔特型不多见,其中凯尔特型更是可遇不可求。」
原来如此,我的食趾最长,应该属于希腊型吧。
「这是人们调查罗浮宫的希腊雕像等古物所分类命名的,日本人在过去几乎都是埃及型,不过希腊型最近似乎逐渐增加。」
「喔……」
「您对这些事还真了解,我弟弟生前也常跟我聊起这些事。」
「我叔叔也是,他最喜欢看人们夏天穿上凉鞋的脚……其实我也挺喜欢的。」樱子小姐微笑补充。
一开始带着戒心的春间小姐,发现樱子小姐的兴趣似乎跟自己弟弟相似,房内气氛顿时轻松许多,让我觉得终于能跟她拉近距离了。
春间小姐跟弟弟应该感情不错,能够珍惜并理解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弟弟。
「所以,关于这些东西……」
也该进入正题了,我从提包里拿出一件件遗物。可以的话,我很想把整个纸箱原封不动搬来,但对没车可开的我来说,纸箱可是件不小的行李。
「哎呀!这不是《寄生木》吗?」书本一放到桌上,春间女士轻声惊呼,「原来它一直在我弟弟那里。」春间女士怀念地眯起眼,拿起那本书,也就是那位芦花的作品,「它原本是我的藏书,小夏她也很喜欢,我们经常一起读呢。」
「您说的小夏……该不会就是……」
我不敢把话问得太白,不知该如何启齿。总不能大剌剌地问,那个人就是我们发现的遗骨对不对?
「那副女人骨头吗?」
然而不会看气氛的樱子小姐,还真的就这么大刺剌地问了。
「没错……就是那位曾根夏子。她以前是负责照顾我起居的佣人,也是我唯一的挚友。」
春间女士顿时蹙起眉,落寞地笑了笑。我们的问题与其说是触怒了她,更像是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原来……是您的挚友吗……」
不断取出遗物的我,翻到那枚对摺的相片,正打算交给她,却看到那令人不安的诗句,不知怎地,便悄悄打消了主意。接着,我马上想起,照片上的其中一名女性,原来就是年轻时的春间女士,难怪我刚刚会觉得她面熟。
「请问……就这些了吗?」
「咦?啊,不不不,还有……」
暂停动作的我,发现春间女士的眼神带着某种期盼,顿时手忙脚乱地将照片以外的诗集、明信片等接连取出。
「就这些了……」我将最后的眼镜放到桌上。苦思到最后,照片还是被我塞回包包深处。我并不晓得夏子小姐是为谁撰诗,用意为何,但就是有种预感……觉得那像是对春间女士的怨言。
撒谎的愧疚感,害我笑得十分僵硬,春间女士不知是否看破我的谎言,不悦地皱眉,打量着桌上遗物,似乎觉得里头少了什么该要有的重要物品。
「呃……除了这些,老师还有留下衣服和上课用的东西,您也要吗?或者是……旧照片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