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点好后事了。能听到你这么说,我虽然觉得很宽心——」
「无聊透顶。」
「樱子小姐……」
「你的臆测根本毫无根据,不是吗?」
一直默默聆听的樱子小姐,忍无可忍地开了口,话里掺杂奚落与不悦。我抬起手肘顶了顶她,要她话别说得这么重,但她并没理睬。
「要根据,我有。」话被打断,藤冈先生显得有些败兴。
「喔?」
樱子小姐轻蔑地应了一声,藤冈先生于是起身离席,到架上拿了一本事前准备好的透明资料夹,回到原位坐下。
「请看。」
「这是?」
那似乎是一份名单。
「这是我从族谱里整理出来,所有英年早逝的亲戚名单,虽然只溯及前三代,但附上了每个人去世时的年龄与疾患。里头虽然有些人死因不详,有些生前久病缠身,但包括宿疾在内,能找得到的资料全列在上头了。」
几张名单一一摊到桌面上,以免被玻璃杯外的凝水沾湿。我把果汁端到一旁,望向桌面,随即晓得这名单可不只有一两人这么简单。
「这些人不只早逝,病名也形形色色。若是在早年,会比现代人早死也是无可厚非……但我的父执辈与祖父辈,一样有许多早逝的人。看到这些资料,各位还认为我只是杞人忧天吗?」
藤冈先生说话时,眼神注视着樱子小姐,而她只瞥了一眼,便垂下头阅读那份名单,这样的态度看在藤冈先生眼里,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只见他深深坐进沙发里,双手掩面。
「各位能体会害怕入眠的感觉吗?那种深怕自己一睡不醒的恐惧……我过去也认为这种事无聊透顶,曾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不可能受命运摆布……如今不一样了。」
左手留在原处,抬起右手扶额的藤冈先生,那微微走音的声调,如实呈现出他的苦恼,令我这听的人也不禁心痛。对我这每天一觉到天明的人而言,那应该是无可想像的恐惧吧。
「既然是无法摆脱的命运,就只好坦然以对,提前做好准备,让妻儿在我死后,也能过衣食无缺的生活。」
「藤冈……」
「内海,当初听说你当上警察,我本来觉得很可笑,但也认为那就是你的天职。你是个在紧要关头很可靠的人,所以将来要是有什么万一,希望你能帮助我妻子与女儿度过难关,替我守护她们。」
藤冈先生身子更加前倾,一本正经地盯着内海先生。与先前不同,音色中多了份激情与衷心盼望,让内海先生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是个光说不练的差不多先生,你这样拜托,我哪承受得住嘛!」
内海先生乍看笑得一如往常,却似乎带了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内海!我是跟你说正经的!」藤冈先生口气再次激动。
「有、有事的话,我当然会出力啦,可是守护她们,不是你分内的事吗?所以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了。」
「要是能办得到,我就用不着头疼,也用不着这样拜托你了!」
再次探出身子的藤冈先生这次撞倒了玻璃杯,番茄汁与苹果汁在黑色的桌子上漫开,就像是鲜红的血流,令人看得怵目惊心。抬头一瞧,藤冈太太也是苍白着一张脸。
就这样,我们茫然望着玻璃杯在桌上滚动,任由果汁流窜滴落,唯独樱子小姐有如置身事外般拿着名单,连理都不理。
「美幸,拿抹布来。」
不久,藤冈先生艰涩地挤出一句,藤冈太太这才赶紧奔向厨房,我则从一旁架上拿了整盒面纸,在桌上围出堤防,以免果汁继续流到地板上。
随着果汁在黑白色系的高级地毯上(我不太想这样说,但那看起来很像乳牛纹)滴出红色水洼,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了气。内海先生本想一同帮忙收拾,随后发现海克特就紧邻在旁,吓得发出哀号、跳回沙发上,把藤冈先生逗得笑出来。
然而当事人(当事犬?)似乎对内海先生没兴趣,并未理睬在沙发上抱膝而坐的他,而是把头靠回樱子小姐的腿上磨蹭。
「看来它真的对你很有好感。」藤冈先生擦完桌子,把抹布交给妻子,同时眯眼瞧着她们。
「可惜它是只阴森的狗,我就是有所顾忌,无法好好宠爱它。」
「阴森?」
海克特虽然号称凶犬,却是只可爱的狗,与阴森两字实在搭不上边。正当我纳闷着,藤冈先生苦笑了笑,视线落到空无一物的玻璃杯上。
「我的叔叔生前孤家寡人,加上从事自营业,病倒了也没人知道,等大家发现他时,已经是死后一星期的事了,而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期间在叔叔的遗体旁陪伴着他,对死掉的动物特别感兴趣。」
「死掉的动物?」
「倒不是指乱捡尸体吃,但它有时散步到一半,会突然拔腿跑走,跟过去一瞧,就会发现麻雀尸体之类的。」
原来!我这下恍然大悟,转头看樱子小姐,她轻轻耸了耸肩,装得漠不关心,继续抚摸海克特。
「九条小姐,您喜欢狗吗?」藤冈先生突然问。
「我以前养过两只猫,对狗不太熟,但我喜欢它们的骨骼。」
「骨骼?」
「首先,那粗大的颈椎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