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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很爱看电视,闲来无事她总会端正地跪坐在客厅看电视。她挺直背脊,像只奇怪的鸟类折起双脚,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电视。那副模样像极了打禅,让人忍不住想模仿不熟悉日本文化的美国人,瞪大了眼说:「It's a Zen Thing. 」
「欸,雪儿。」
我朝她娇小的背影喊了一声。
「这个节目那里有趣了?」
她看得十分入迷,我不禁猜想也许这节目有什么深远的寓意在里头。不过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节目,就像灌满空气的霜淇淋,应该没有什么要素可以满足雪儿对知识方面的好奇心。
然而,我错了。夺走雪儿注意力的不是节目内容。她不时若有所思地张开口,喃喃说出像是「这个老伯的脖子后头有颗痣」这类的感想。
「…………」
碰上这种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伤透了脑筋,简直是一筹莫展。雪儿不会说笑,可见这在她心中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我姑且随口应和了声「嗯」、「噢」,结果雪儿说出的感想愈来愈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且他两手的无名指长度差很多。」
「哦。」我应道。「那可真糟糕。」
我做出机械式回应,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冷淡,补上了一句话。
「说不定他只锻炼了单手的手指,想变成沙滩上踩着碎步前进的招潮蟹,只有单边有个大螯足。」
「你在胡说什么?」
雪儿两眼直盯着电视,冷冷地说: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合理,你真是愚蠢。」
偶尔我也会遇上这种气得牙痒痒的情形。
总而言之,雪儿看电视的方式和我很不一样。她什么节目都看,萤幕上的画面就像显微镜底下的细菌,全是她考察的对象。我很难追上她透过观察得出的想法,因此需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才能应付她那些看电视时不经意冒出的话语。
「欸。」雪儿一如往常,看着电视突然说起话来。
「我想上学。」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搔了下鼻头。那天晚上,我们在客厅看着电视上播出校园剧,人气偶像别扭地穿着制服演戏。那一幕的剧情进展到学生们群起反抗老师,每个演员都相当地努力。「学生本来就不需要自由。」、「你说什么。」、「难道老师一出生就成年了吗!」演员还真辛苦。
雪儿转过头,像个汽车导航器发出平板的嗓音。
「我想上学,就近调查人类。」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这我做不到。」
「为什么?」
「没办法。」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这不合理。」
「要是有办法让你上学,我一定会帮忙,可惜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国中是义务教育,但是高中不是,需要花一笔钱,可能也要经过很多繁杂的手续。」
「所以呢?」
「所以你还是在家混就好,你可以一直看电视看到回去原来世界的那一天,这样轻松多了,多好啊。可以的话,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呢。现实生活中的学校可没有连续剧里演得那么好玩。」
这我知道,雪儿嘀咕。
「可是……我就是想进那样的地方。」
「咦?」
「我想亲自观察真实的人类生态,我想看的不是那些太平假象,而是人类原本的模样。那些卑劣污秽的人类才是我想观察的对象。」
「嗯。」我忍不住盐起眉头。「你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
雪儿扫兴地缩起下巴,如高精度镜片直盯着我瞧。凝视我的眼瞳虽然有些冷漠,看来却是那么纯真澄澈,让我不自觉受到吸引。她的睫毛纤长,像是能放只原子笔上去……
真不该乱说话,我在脑海一角茫然心想。尽管是自己抛出的话题,我依然不由得心跳加快。
「你这人愚蠢又迟钝。」雪儿移开目光。「可是既不卑劣也称不上污秽。」
这个时候,玄关正好响起喀嚓开门声。
我回来啦,久违的低沉嗓音传来。我心想,哦,看来是老哥回家了。这一阵子他天天住在女朋友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儿。该如何介绍呢?我胡乱搔起了头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完我的解释,老哥表现得异常镇定。
「既然这样,总不能把她赶出去。雪儿你大可以留在这里,想待多久都不要紧。」
面对理解力超强的老哥,我愣愣地点了下头。雪儿似乎也有点傻住了,双眼直打量着他。老哥没把我们的反应放在心上,大口畅饮自回家以来的第三罐啤酒。他「噗哈」吐了一大口气,继续开起第四罐啤酒,看来非常口渴。
老哥在我就读的高中担任老师,教授物理。他把皮肤晒成小麦色,留着及肩长发,嘴边带着莫名的自信笑容,教授的课程却是物理。他的胸膛厚实,手臂如芬兰的大树般粗壮,却是个物理老师。
「欸,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