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我们回溯一大段时间──
库列比迪多和伊拜里斯的排外统治领域,亦即两国的国境线上正刮着凛冽的寒风。
而矗立于外界的秘密监狱【特洛伊】,此刻正从建筑物的各处飘出轻烟。犹如燎原之火的囚犯大暴动终于平息下来,越狱行动所引发的骚乱,也总算逐渐告一段落。
然而,虽然这座采取全景监狱构造的地下深处建筑物已经恢复了宁静,但其最深沉的角落,却完全是一片堪称阿鼻地狱的凄惨景象。
无数从上层被扔下来的人类尸体,直接在位于最底层的第五层堆成了一座尸山。除了看守人员以外,在这里工作的职员也无一幸免,所有人都沦为囚犯越狱之后的泄愤对象。
即使周围的空气到处弥漫着新鲜血液的腥臭味,相较于过去那种死去多时的囚犯在阴郁氛围与酸臭味中散发尸臭的状态,这样的情况或许还算好上那么一些些。
整座监狱似乎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个空荡荡的冰冷铁笼而已。
有人在走动的脚步声,就在这片寂静之中突然响起,在铺设着钢板的地面和墙壁之间发出回响。
只见那道人影微微地驼着背,双手插在腰间的口袋迈着慵懒的步伐,整个人懒洋洋地散发出一股百无聊赖的气息。弯曲地穿过横七竖八的职员尸体之后,这名女子来到了一具格外惨不忍睹的遗体面前。
然后,她就这么定定地盯着被活活砸死在墙上的疯狂科学家──亦即在暴动中,被戈登前所长残忍杀害的昆西凯博士。
博士的脑袋毫无疑问地碎裂开来,吸满了鲜血的白大褂已经完全干涸,在处处留下一块块暗黑色痕迹。
半晌过后,这名女子无语地叹了口气,随即小小声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受不了,戈登所长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他到底把研究者的宝贝脑袋当成什么了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呐……没想到能站在旁边欣赏自己本人遭到杀害的尸体,我还是得好好感谢一下戈登所长才行呢,居然让我经历了如此匪夷所思的离奇体验。」
在如此自嘲之后,新出现的昆西凯博士伸出颤抖的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已经受潮的香烟。紧接着,昏暗的地下空间亮起火柴的光芒,香烟的前端随之燃起了红色的火星。
她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和眼前凄惨尸体所穿的那件如出一辙。无论是头发的长度还是颜色,又或是五官轮廓还是身高,甚至连说话方式都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和生前的昆西凯博士完全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新生的她跟横死在墙边的尸体相比,顶多就是看起来像是洗过澡,干净了那么一些。
「好啦,戈登他们这些碍事家伙也走得差不多了,不枉费我一直等到现在才露脸呐……哎呀?」
自个儿絮絮叨叨地嘟喽不停的昆西凯博士,脸上流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即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一间漆黑单人牢房。
「嗯哼,老爷子你没有跟其他人一块儿逃出去吗?」
「……」
没有任何回应。然而,里头确实能感觉到人的气息。值得一提的是,这间单人牢房的牢门是敞开的状态,可以看到许多魔力供给刑的专用管线从里面延伸出来。
看来被关押在此处的犯人,承受的是【特洛伊监狱】最重的刑罚──比一了百了的死刑更加令人绝望的供给刑。只不过在监狱失去正常机能的此刻,魔力的供给也随之停摆了。
即便如此,眼前的状况还是说不出的古怪。毕竟这间单人牢房完全处于牢门大开的状态,而且既然他会被关押在这座监狱的最底层,就意味着这名老者肯定也是穷凶极恶的重罪犯。更别说只要这些管线还插在自己身上,等待着自己的,就只有令人绝望的命运而已。基本上不用肖想能够活着闻到外面的空气,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都只会被无止尽地榨取魔力。
可是,为何唯独这名老者不像其他人那样,在但丁他们的怂恿下逃出这座位于地底的监狱呢?
「好啦,我也不多问了,古拉穆老爷子。毕竟在这座监狱的所有犯人里,好像唯独你是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才被关进来的嘛。我就帮你祈祷有一天能够摆脱这个鬼地方吧。那么,因为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所以请容我先行告退了。啊,对了对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伊拜里斯了,库列比迪多应该也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墙内世界多半马上就会派人过来查看,你可以放心。」
听着昆西凯博士略带戏谑的话语,那名被称作「古拉穆」的老囚犯,终于微微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
「你、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老囚犯的声音凌厉,听起来犹如正在追查神秘事件核心的犯罪搜查官,完全不像是徬徨无助的可怜老人。
「嗯?什么啊,你还能说话嘛。真可惜呢,早知道我们俩都是老人家,就该多交流交流才对啊。」
然而,昆西凯博士的说法十分古怪,因为相对于怎么看都只有三十来岁的昆西凯博士,老囚犯古拉穆完全就是一副不低于八十岁的老态龙钟。
可是,我行我素的昆西凯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向老囚犯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随即洋洋得意地吐了一口烟说道:
「你问我是谁吗?……这个嘛,或许可以称呼我为『解开谜团之人』吧。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介研究者。这样的回答你可以接受吗?」
「……」
「沉默就代表你可以接受吧。既然你这么惜字如金,那就顺便对我的存在保持沉默吧。毕竟我现在正热衷于解开【智慧之愚宗图】的谜团。用你们的话来说的话,好像是叫作【费格尔四书】来着?」
听到这个词汇的瞬间,老人的眼睛瞪大了起来。只见他颤抖着骨瘦如柴的身体,怒目瞪视着这位形迹可疑的女博士。